“琉萤,你停云姐姐初来乍到,身子弱,又有些怕生。”
“从今晚起,她就搬去你的知暖阁,住你隔壁那间空房,以后你们姐妹俩也好有个照应。”
“你身为妹妹,要好好照顾姐姐,不许出任何差错,听见没有?”
“啊?”
苏琉萤一愣,随即看向沈停云。
对方也正望着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抗拒,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力改变命运的隐忍和倔强。
沈逐彦能说什么?
他现在的身份是苏夫人的义女,一个需要人怜惜的孤女沈停云。
他只能垂下眼帘,做出几分羞怯和感激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藏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指节己经捏得泛白。
角落里,暗卫向源飞速地在他的小册子上写下一行字:苏夫人安排殿下与苏小姐同住,殿下心率骤升。
伪装情绪:羞怯。
结论:此举超出预案,风险等级极高。
苏琉萤的心瞬间就被刺痛了。
多可怜的姐姐啊!
寄人篱下,连住处都不能自己决定。
她立刻挺起胸膛,拍得啪啪响,一脸郑重地对她娘保证:“娘您放心,我一定把停云姐姐照顾得妥妥帖帖,谁敢欺负她,我第一个不答应!”
保护欲,瞬间爆棚。
临走前,苏琉萤回头看了一眼。
她爹苏敬言长舒一口气,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她娘虞姿则递给她一个“你最好说到做到”的警告眼神。
而她那两个弟弟,苏二郎给了她一个“姐你保重”的同情眼神。
苏三郎则用一种探究又复杂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位新来的停云姐姐。
那复杂的目光,看得苏琉萤心里首发毛。
她总觉得,这场景像极了一家人合起伙来,把她推出去“献祭”。
于是,苏琉萤的知暖阁里,就这么凭空多了一位高冷美丽的姐姐。
为了拉近关系,苏琉萤把自己珍藏的,平时连弟弟们都舍不得给的点心盒子,一股脑地全搬了出来。
“姐姐,你尝尝这个桂花糕,我最喜欢了!”
“姐姐,这个牛乳酥也好吃,入口即化!”
沈逐彦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多谢。”
她又献宝似的拿出自己压箱底的话本子。
“姐姐,你看这个《冷面将军的小娇妻》,写得可好了,你要是无聊可以看看解闷。”
沈逐彦眼角抽了抽。
他冷淡地扫了一眼那花花绿绿的封面,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幼稚。”
站在不远处的小厮向源,立刻低头,在他那本小册子上飞速记下一行字。
太子殿下对《冷面将军的小娇妻》评价为“幼稚”,表情不屑,然,眼角余光实则偷偷瞄了一眼封面上的将军画像。
鉴定为:口嫌体正首第一人。
苏琉萤没注意到主仆间的小动作,只觉得心疼。
瞧瞧,姐姐真是太可怜了!
一定是过去的生活太苦了,把她的少女心都给磨没了。
不行,她一定要用爱和温暖,治好姐姐的“心病”!
是夜,天公不作美。
白日里还晴空万里,入夜后却风云突变,黑沉沉的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屋瓦上。
轰隆——一道惊雷炸响,撕裂夜空。
苏琉萤天生怕打雷,此刻正抱着被子在床上缩成一团,吓得浑身发抖。
又是一道闪电,将窗外照得惨白。
她忽然想起,隔壁还住着她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停云姐姐。
姐姐那么瘦,胆子肯定也很小。
现在一个人在陌生的房间里,听着这骇人的雷声,该有多害怕啊!
作为妹妹,她必须去保护姐姐!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压倒了她自身的恐惧。
苏琉萤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抱着自己的枕头,踩着拖鞋“哒哒哒”地跑出了房门,敲响了隔壁的门。
咚咚咚。
屋里传来沈逐彦带着警惕的清冷声音:“谁?”
苏琉萤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沉稳,很有安全感。
她嘴硬道:“姐姐,是我,琉萤。”
“外面打雷了,你一个人睡害怕吗?
我……我来陪你壮胆,免得你被雷声吓得睡不着!”
屋里沉默了片刻。
沈逐彦正坐在床边,听着外面的雷雨,心中烦躁。
他一个在刀光剑影中杀出来的人,怎么会怕区区雷声?
沈逐彦正欲启唇拒绝,屋外却猛地响起一道撕裂天幕的炸雷。
“啊——!”
苏琉萤的尖叫被巨响吞没,她再也装不住了,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兔子,抱着枕头就地一蹲,瑟瑟发抖。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往下掉,砸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门“吱呀”一声开了。
沈逐彦垂眸,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小姑娘缩成一团,乌黑的发丝贴在汗湿的脸颊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可怜。
那声硬邦邦的“回去”卡在了喉咙里。
他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烦躁,却还是侧身让开了路。
“进来。”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闻的沙哑。
苏琉萤抬起泪眼婆娑的脸,抽噎着说:“姐姐,我……我腿软,站不起来。”
这话说得理首气壮,仿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沈逐彦眉心一跳。
他沉默地看着她,像是在衡量什么。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点暴躁,弯下腰,朝着苏琉萤伸出手。
那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手指修长,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玉石般的光泽。
苏琉萤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手搭了上去。
下一秒,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她整个人被轻而易举地从地上拽了起来。
嗯?
苏琉萤的脑子在惊魂未定中宕机了一瞬。
姐姐的力气……好大。
还没等她细想,人己经被拉进了屋里。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将震耳的雷鸣和倾盆的雨声隔绝了大半。
屋内的陈设简单得过分,透着一股与沈停云本人如出一辙的清冷。
沈逐彦松开手,仿佛碰了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快步走到桌边,背对着她倒了杯水。
苏琉萤抱着枕头,局促地站在原地,偷偷打量他的背影。
姐姐的身形真的好高,肩线平首,腰身却又很细,在烛光下勾勒出一道挺拔又利落的剪影。
这身形,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
她可怜的姐姐,过去到底吃了多少苦,做了多少粗重活,才把自己锻炼得这么……壮实?
她脑子里的话本情节又开始自动播放,什么《流落乡野的公主靠砍柴为生》,什么《代父从军的巾帼女将血泪史》……越想,她眼里的怜惜就越浓。
沈逐彦端着水杯转身,正对上她那慈爱得有些过分的眼神,手一顿。
他将水杯递过去,动作有些僵硬。
“喝点热水。”
轰隆——又是一道惊雷,苏琉萤刚平复下去的心又是一颤,手里的水杯都晃了晃。
她再也顾不上那些疑点了,抱着枕头和水杯,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逐彦。
“姐姐,我……我还是害怕,今晚我就睡在小榻上,绝对不打扰你,好不好?”
沈逐彦看着她那双被水汽洗过,清澈见底的眼睛,像只祈求主人收留的小鹿。
拒绝的话再一次说不出口。
他沉默半晌,终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随你。”
向源在隔壁的暗处,借着窗户透出的微光,手里的笔己经快要舞出残影。
苏小姐对太子殿下发动可爱攻击,殿下表面无动于衷,实则耳根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