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眠撑着仪器架，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脑仁里那股铁锈味的恶意像一根烧红的探针，缓慢地旋转，搅动着他的理智和胃袋。
林晚被他剧烈的反应吓得僵在椅子上，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
“陈先生……您、您到底看到了什么？”
看到的不是画面，是警告。
是***裸的、带着血腥气的威胁。
陈眠没有立刻回答。
他闭上眼，强行调动意识，像清道夫一样，一点点梳理、驱散那股外来的恶意。
这个过程如同在颅内进行一场精细的外科手术，冷汗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
几分钟后，他才缓缓吐出一口带着寒意的浊气，抬眼看向林晚。
他的眼神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但那冷静之下，是冻结的冰层。
“一个陷阱。”
陈眠的声音依旧有些沙哑，“有人在你的记忆废墟里，埋下了一个‘意识地雷’。
不是为了保护，是为了灭口——任何试图探查你这段记忆的人，都会遭到攻击。”
林晚的嘴唇翕动着，眼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为……为什么？
是谁？”
“这就是问题的核心。”
陈眠走到办公桌后，从隐藏的低温保险柜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银色金属罐，比之前封存记忆的罐子更复杂，表面有流动的冷却光纹。
他打开罐口，一股极寒的白雾逸散出来。
他用特制的镊子，小心翼翼地从罐中夹出一小撮闪烁着星屑般光芒的、近乎透明的“丝线”。
这是“灵丝”，能暂时稳定和强化他的意识感知，代价是事后更剧烈的精神疲惫。
他将灵丝靠近自己的太阳穴，那些丝线如同有生命般，融入他的皮肤。
瞬间，世界在他眼中变得更加“清晰”。
空气中漂浮的记忆尘埃，林晚身上那片空洞的“白”和挣扎的“蓝”，都如同被水洗过一般鲜明。
同时，那股铁锈味的残留也被放大了，它不再只是一个模糊的感觉，而是显露出极其细微的、指向性的“痕迹”。
像黑暗中一缕几乎看不见的蛛丝。
“我不知道是谁，但我可能能找到他留下的气味。”
陈眠看向林晚，眼神锐利如刀，“这个过程会比刚才更危险。
对我，也可能对你。
你还要继续吗？”
林晚几乎没有犹豫。
她挺首了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燃起了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继续。
我己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除了这点……连我自己都不确定的‘感觉’。”
陈眠点了点头。
他尊重这种孤注一掷的勇气。
这一次，他没有再触碰林晚。
他闭上眼，全部心神都沉入自身感知，像最耐心的猎犬，开始追踪空气中那缕微不可查的“铁锈”痕迹。
意识脱离了房间的束缚，沿着一条无形的线，向外蔓延。
它穿过冰冷的墙壁，融入都市夜晚庞杂的记忆信息流。
无数嘈杂的颜色和情绪扑面而来——下班族的疲惫灰雾、酒馆里的喧嚣暖黄、霓虹灯的迷幻炫光……那缕铁锈味在这些洪流中时隐时现，微弱得几乎要被冲散。
陈眠屏息凝神，依靠灵丝的强化，死死锁定着它。
追踪持续了将近半个小时。
就在他感到精神力即将透支，灵丝的光芒也开始黯淡时，那缕痕迹终于在一处地方变得清晰、浓郁起来！
它的终点，并非某个具体的住宅或办公室，而是指向——下湾区，码头旧址，第七号仓库。
一个鱼龙混杂，法律的光芒难以照耀的灰色地带。
陈眠猛地睁开眼，灵丝彻底耗尽，化为飞灰。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几乎站立不稳，脸色苍白如纸。
“怎么样？”
林晚急切地问。
“有一个地点。”
陈眠的声音带着透支后的虚弱，但眼神却亮得吓人，“下湾区，七号仓。”
他走到电脑前，快速调出城市地图，将那个仓库以及周边区域的结构图、己知的势力信息投射到屏幕上。
他的动作熟练而迅速，与刚才追踪记忆时的状态判若两人，展现出一种精准的效率。
“这个地方不属于任何正规公司，是‘疤脸’的地盘之一。”
陈眠指着屏幕上的一个标记，语气凝重，“一个专门处理‘脏活’的中间商。
看来，对你下手的人，是通过他找的专业人士。”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给出了一个超出常规的建议。
“官方渠道在这里没用。
如果你想找到答案，只有一个办法。”
陈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进去，找到疤脸，当面‘问’清楚。”
“你……一个人去？”
林晚惊愕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屏幕上那个标注着危险符号的区域，“太危险了！”
“带着你更危险。”
陈眠开始检查随身物品，将几根备用灵丝、一小瓶嗅盐和一把造型奇特、如同纤细刻笔般的“意识锥”放入大衣内袋。
“这是我的领域。
在那里，记忆和谎言才是流通的货币。”
他穿上那件材质特殊的深灰色大衣，整个人气质陡然一变。
从那个隐藏在寂静工作室里的匠人，变成了一个即将踏入阴影的行者。
“在这里等我。”
陈眠走到门口，回头看了林晚一眼，“锁好门，除了我，谁叫都别开。”
他的目光落在林晚身上那片空洞和那抹挣扎的蓝色上，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既然有人编织了这个谎言，那我这个‘织谎者’，就去把它的线头，亲手揪出来。”
门轻轻合上。
工作室里只剩下林晚一人，和满室的寂静。
她抱紧双臂，感觉空气中的寒意，比刚才更重了。
而在城市另一端的阴影里，陈眠正只身走向那片弥漫着铁锈与谎言气息的迷宫。
他的指尖在大衣口袋中，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意识锥。
狩猎，开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