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司晋将我带到一处小谷底，上面挂满青红的果子，果皮油亮在阳光下散发着微微的光泽。
风吹过来全部像个小灯笼似的摇晃，只是不够红，看得人牙齿直发酸。
偏偏这么酸的果子，陈司晋还要问我：“婉婉要不要吃一个？我去给你摘。”
我连连挥手拒绝：“不了不了，这果子一看就没熟，吃起来肯定很酸！”
“不会呀，”陈司晋站在树下，身子一转使出漂亮的轻功就摘了好几个果子，边递给我边解释着，“我在边关的时候那里就有许多这种树，一熟的时候就吃这果子，还不错。”
他回来这些日子，也一直是忙着带兵练兵述职，我们见面的时候不多，所以也没有怎么听他讲过在守边的日子。
现在他偶然一讲起，便增加了我探究的欲望，好奇地问他：“你这些年在边疆过得怎么样呀？”
他笑了两声：“能怎么样，边境不及京城，枯燥乏味得紧。
没有什么去处，京城送来粮草也要很久，至多也只能果腹，常常都是我们自己去找吃的解馋，不过还好，都习惯了。”
他说的简单，但我却能从中体会到许多不一样的滋味来。
以前陈司晋也是京中英姿飒爽的少年郎，武学世家，自小便耍的一把好长枪，不知多少姑娘惦念着他。
我俩还在尚书堂的时候，就老有千金小姐托我给他送些果子，他也不吃，全给了我，那段时日我都胖了好几斤。
思忖半晌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好轻叹道：“陈司晋，你辛苦了。”
“婉婉，别说，你讲这话的样子还挺像一个女丞相。”
我抬头看天，轻声开口：“我从来不想成为一个女丞相，你是知道的，这只是我爹的期待，他希望我能掌握我自己的人生接回我娘的尸骨，这是他最大的愿望。
现在这些都快实现了，朝中无人欺我，相信皇上也会答应我去南国边境，所以现在不做丞相也可以啦。”
陈司晋偏头想了想，认真道：“可是婉婉你是有大才的人呀，从小你就比我们冷静，下棋从来没有人能下过你，连夫子都说你胸中有沟壑，为什么不去......”
“嘘，”我比了个手势阻止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冲他眨了眨眼，“我现在的身份已经够尊贵啦。”
陈司晋脸色一变，旋即明白过来。
一个国家不需要太完美的人，不能越过皇权。
她可以出身尊贵，但不能共有才干，她能入皇家宫苑成为皇帝的女人，但不能成为权臣搅动朝廷。
活生生的例子正如我娘，若她不是嫡公主，若她不是生在皇家，大可以过幸福平安的一生。
所以，嫁不嫁赵临我都不能成为丞相，我家显赫一时但不能显赫几世。
我爹被执念蒙住了眼睛，所以即使睿智如他，也看不透。
“婉婉，”陈司晋喊我，“不说其他了，你尝尝这果子吧。”
“好呀。”
我点点头，把果子送入嘴里，只咬了一口，酸涩的汁液流入我的喉咙让我直发颤。
陈司晋这厮，居然诓我！
但他好像确实不知这事，傻不拉几地问我：“婉婉，甜不甜？”
我深吸口气，鼓足勇气咽下去，扯出一个笑容来：“真的甜，你尝尝看。”
他便把手里的果子拿在嘴里直咬了好几口，边咬边说：“真的甜！”
我心跳骤然加快，这明明是酸果子，怎么到了他嘴里变成了甜的？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事，两年前朝中收到一封军报说他同西疆打仗，中了一箭，负伤了许久才好。
“陈司晋，两年前你是不是受伤了？还好吗？”
他一愣，疑惑地看着我，然后含含糊糊道：“早就好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事了？”
我把他手里拿着的半个果子拍到地上，忍不住哭出声来：“陈司晋，你个大骗子，这果子明明就是酸的。”
他瞬间了然，仔细看了看旁边的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好像认错树了，就这样就被你发现了，看来我的演技还是不够好啊。”
我越哭越凶：“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说，你连味道都分辨不出来，以后京城那些好吃的还怎么吃！你说，你还有哪里也受伤了！”
他见我哭了，顿时手忙脚乱，捏着袖子小心翼翼地给我擦眼泪，轻声哄着我：“别哭了别哭了，不告诉你就是怕你担心呀，我连我爹都没有说，放心啦，婉婉也没有哪不好，以后会治好的。”
“你又骗我！如果能治好，两年都治好了，京城名医这么多，也没见你去找一找，你是不是已经不抱希望了？”
“那西疆狗贼的毒实在有些厉害，我才会这样，不过放心，你想吃什么我都陪你去，看你吃就好。”
陈司晋摇了摇我的手，委屈巴巴看着我，“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
我还是抽泣着：“我不告诉你爹，但是我去找好大夫，你必须乖乖跟着我去看病。”
“只要你不哭了，什么都好说。”他赶紧点头，有些懊恼，“就不该让老严带你来，还惹得你平白伤心了一场。”
“我不是伤心，我就是为你难受。”这话我说完又觉得不对劲，为陈司晋难受，他都没哭我哭得像个傻子，又赶紧抬起手拿袖子擦干眼泪，“我不哭了，你再带我转转吧。”
走了两步，我停下来，喊住他。
“对了，陈司晋，把这些果子摘下来给你那些好兄弟吃吧，他们刚刚说你是小白脸！”
于是等我们绕了好几圈后，陈司晋把那些果子分下去逼迫他们不出吐只能全部吃完，我看着他们一个个酸的脸部变形觉得心情都好了三分。
自家将军说甜，他们当然也觉得甜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