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熔炉影(上)地牢石壁渗出的水珠滴在苏枕月颈间,寒意顺着脊骨爬上后脑。
他凝视着铁栏后那张遍布伤疤的脸,记忆中父亲执笔教他临《兰亭序》的修长手指,此刻正抓着半块发霉的窝头颤抖。
白鹤年脚镣上的铜锁刻着凌雪阁霜花纹,锁眼却被血垢糊住,结着蛛丝般的冰晶。
"月儿..."沙哑的呼唤混着铁链铮鸣,老人咽喉处的刀伤随着吐字渗出血沫。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腕骨凸起处依稀可见当年教幼子握剑时留下的茧痕。
"那日祠堂暗格里...你娘塞给你的《璇玑谱》残页...可还带在身上?
"沈清欢忽然按住苏枕月欲上前的肩膀。
她指尖沾着的尸毒在锦衣留下墨色指印,鎏金匕首却己抵住白鹤年喉头:"三年前江南赈灾银车沉在燕子矶,押运官兵尸首上也有这样的刀伤。
"匕首翻转间,映出老人耳后暗红色的胎记,形似半枚残缺的玉玺纹。
苏枕月袖中的《璇玑谱》突然发烫。
羊皮卷边缘焦黑的痕迹与记忆中祠堂火场的灰烬重叠,那些被他临摹过千百遍的招式图在火光中扭曲,竟与地牢石壁的剑痕渐渐吻合。
他伸手欲触铁栏,却见父亲脚镣上的冰晶突然暴涨,化作无数细针刺向沈清欢面门。
"小心!
"玄铁折扇展开的刹那,扇骨机关迸出的银针与冰晶相撞,炸开团团磷火。
沈清欢旋身避开时,青竹伞骨中弹出的天蚕丝缠住苏枕月手腕,将他拽离突然下陷的石板。
地面裂开的缝隙里涌出腥臭血水,水中浮沉着凌雪阁弟子制式的剑穗,穗上霜花玉坠己爬满蛛网似的裂纹。
白鹤年突然剧烈咳嗽,咳出的血块里裹着冰渣。
"他们用我的血...养着熔炉..."他扯开褴褛衣襟,心口处碗大的伤疤结着青黑色冰霜,"每月十五子时...苏断水会来取三碗心头血..."枯指点向地牢东侧石壁,那里用指甲刻出的正字标记己叠了二百西十三个血痕。
沈清欢的银镯忽然发出蜂鸣。
她扯下腰间酒囊灌了口烈酒,喷在石壁刻痕上。
酒液遇血化作幽蓝火焰,照出墙内暗藏的青铜管道,管壁附着厚厚的血垢,正缓缓流向地底某处。
管道衔接处的螺纹,与苏枕月每月呈给义父的密信火漆印纹分毫不差。
"少阁主可听过以血饲鼎,以骨为薪?
"她染着酒气的唇贴近他耳廓,指尖划过他腕间凸起的血管,"你体内流的不是苏家的血,而是熔炼血玲珑的药引。
"话音未落,地底突然传来沉闷轰鸣,整座地牢如巨兽腹腔般蠕动起来。
白鹤年脚镣上的铜锁应声而开。
老人踉跄扑到铁栏前,枯手穿过栏杆抓住儿子衣角:"快走!
熔炉要开了!
"他残破的中衣滑落,露出后背密密麻麻的针孔,每个孔洞都结着冰霜,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苏枕月猛然想起,每月初一拂晓,义父总会独自在观星台闭关,袍角沾着的正是这种青黑色冰渣。
地牢顶端突然裂开缝隙,月光如银瀑倾泻而下。
沈清欢抬头望去,瞳孔骤缩——子时的圆月正被天狗蚕食,边缘泛着血色的光晕。
她怀中的残玉突然迸射金芒,与苏枕月那半块玉佩共鸣震颤,在空中投射出扭曲的皇陵舆图。
图中标注的"离火位",正是凌雪阁后山禁地方向。
"原来如此..."沈清欢突然轻笑,腕间银丝绞碎扑来的冰尸,"苏断水用二十年养了个活鼎炉。
"她染着丹蔻的指甲划过苏枕月颈侧,留下一道血痕,"少阁主可知,为何你见不得楚字印记?
"血珠滚落处,皮肤下浮现冰蓝色经络,正缓缓爬向心口。
地底轰鸣愈烈,血水己漫至腰际。
白鹤年突然咬破舌尖,喷出口热血在石壁刻痕上。
血水遇字沸腾,显出一首残缺的《捣练子》:"...金刀断,玉玺缺,玲珑血染凤凰劫..."老人嘶吼着撞向石壁,额角鲜血染红最后三个字时,整面墙轰然倒塌,露出后面蜿蜒向下的青铜阶梯。
"这是你娘临终前...刻在冰棺上的..."白鹤年瘫在血泊中,指尖仍指着阶梯深处,"她用自己的魂魄...镇着熔炉的阴火..."喘息声渐弱时,他浑浊的眼中映出儿子锦衣上的霜花纹——那纹路在血光中扭曲,竟与二十年前刺入自己胸膛的剑痕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