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笛声刺破台风夜的时刻,浅川真央还坐在三楼走廊的地板上。
蓝色笔记本从膝头滑落,在积水中洇开一小片墨迹,像朵迅速枯萎的花。
她看着楼下突然亮起的光柱在雨幕里摇晃,把花坛边那个黑色身影照得惨白,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同学,你在这里做什么?”
穿雨衣的警察蹲在她面前,帽檐滴落的水珠砸在地面,晕开一圈圈涟漪。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浅川的牙齿抖得更厉害了,她指着楼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半天才挤出一句:“藤泽老师…… 他摔下去了。”
值夜班的保安被惊醒后一首在发抖,手里的手电筒光柱乱晃,照得人睁不开眼。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他反复念叨着,“七点多还见藤泽老师在办公室改作业,后来风太大,我就回传达室打盹了…… 谁知道会出这种事。”
他的目光扫过三楼破窗的位置,喉结滚动了一下,“那扇窗早就该修了,前几阵就松动了……”浅川被另一位女警扶到传达室,热茶的温度透过搪瓷杯壁传到掌心,却暖不透骨子里的寒意。
她看着警察在楼下拉起黄色警戒线,看着穿着白大褂的人用担架把藤泽老师抬上救护车,那块藏青色外套的肘部在灯光下闪过,白色印记像个突兀的惊叹号。
“你最后见到藤泽老师是什么时候?”
女警在笔记本上记录着,钢笔尖划过纸页的声音让人心慌。
“今天下午…… 他给我讲数学题,” 浅川的指甲掐进掌心,“他说,错题本要像镜子一样……” 话音未落,眼泪突然涌了上来。
女警停下笔,递来一包纸巾:“他最近有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
比如情绪低落,或者跟人起过争执?”
反常?
浅川想起周三的数学课。
藤泽老师在黑板上写辅助线时突然停住,粉笔在黑板上划出道歪斜的长线。
他望着窗外发呆,首到下课铃响才回过神,喃喃自语:“十五年了啊……” 当时班里没人在意,只当是老师累了。
还有昨天放学,她去办公室交作业,听见藤泽老师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罕见的激动:“那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欠他的……” 看到她进来,老师立刻挂了电话,脸色苍白得像纸,手指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着,节奏乱得吓人。
“他好像…… 有心事。”
浅川把这些告诉女警,对方在本子上画了个问号,“还有吗?”
浅川摇摇头,心里却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想起老师办公桌上那个校徽马克杯,上周还盛满热茶,今天路过时却空着,杯底结着层褐色的茶渍。
还有三楼走廊那把断腿的椅子,平时都堆在杂物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窗边?
雨势渐小时,母亲匆匆赶来,把她裹进带着樟脑味的外套里。
“吓死妈妈了,” 母亲的手在发抖,“警察说只是意外,老旧的窗户经不住台风……”浅川没说话,扭头望向教学楼。
三楼破窗的位置黑漆漆的,像只空洞的眼睛。
救护车的鸣笛声己经远去,可那声沉闷的撞击声还在耳边回响,和十五年前某个午后的声响渐渐重合 —— 那天她刚转学来青岚中学,在操场角落捡到个摔碎的储蓄罐,硬币滚落的声音,和今晚这声闷响如此相似。
第二天清晨,台风过境后的校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
藤泽老师的死讯像蒲公英的种子,在早读课上传得沸沸扬扬。
有人说看到他深夜和陌生人在校门口争执,有人说他是因为炒股亏了钱想不开,最离谱的是班长的猜测:“肯定是得罪了什么人,你们没看新闻吗?
最近有连环杀手专杀老师……”浅川翻开数学笔记本,扉页上的笑脸被泪水晕得发花。
她摸着纸页上凹凸的笔迹,突然注意到笑脸旁边有个极淡的刻痕,像是用指甲划的,形状像个 “彻” 字。
这个字让她心头一震,猛地想起昨天女警的话:“藤泽老师的旧相册在办公室找到,里面有张十五年前的毕业照。”
早读课的***响起时,浅川做了个决定。
她要去看看那张照片。
不管警察怎么说,她都知道,藤泽老师的坠落绝不是意外。
那个 “彻” 字,十五年前的低语,还有电话里没说完的话,像散落的拼图,一定能拼出被台风掩盖的真相。
她把笔记本塞进课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锁扣。
窗外的阳光透过树叶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其中一块光斑的形状,像极了那个摔碎的储蓄罐。
浅川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数学组办公室的方向,那里的百叶窗依旧半掩着,仿佛藏着无数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