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冰冷与刺痛尚未从瑞亚的神性核心中完全褪去,那烙印在感知深处的昴星团幻影依旧带着灼烧的余韵。
但一股截然不同的、沉重而炽烈的召唤,如同地脉深处最原始的心跳,穿透了黏稠的黑暗,撼动着她的存在。
这不是乌拉诺斯撕裂天幕的暴虐,而是源自大地的母性意志,深沉、愤怒,带着孕育万物的力量与即将分娩的剧痛。
盖亚在呼唤。
不是温柔的耳语,而是地壳板块撞击般的轰鸣,是熔岩冲破岩层的咆哮。
瑞亚无形的意识被这股力量牵引,如同被卷入漩涡的浮萍。
混沌的粘稠物质流在她“身”旁飞速退却、扭曲、重组。
冰冷逐渐被一种令人窒息的闷热取代。
压迫感不再是来自虚无的混沌,而是来自西面八方厚重到极致的岩层。
她感觉自己正被拖拽向大地的核心,一个孕育着毁灭与新生力量的原初熔炉。
骤然间,粘稠的黑暗被炽烈的红光撕裂!
瑞亚的感知被猛烈的冲击。
她“坠落”进一片沸腾的炼狱。
这里不再是***的孕育之暗,而是锻造的毁灭之火。
巨大的、无法想象的熔岩河在她下方咆哮奔流,翻滚着金红与暗黑交织的浪涛,每一次喷涌都掀起裹挟着硫磺恶臭和星辰尘埃的热浪。
空气(如果这粘稠灼热的气体能称之为空气的话)被高温扭曲,发出尖锐的嘶鸣。
穹顶是倒悬的、结晶化的巨大岩柱,如同无数指向地狱核心的黑色巨矛,尖端滴落着融化后又瞬间凝固的矿物泪滴,叮咚作响,汇入下方沸腾的岩浆海。
熔岩河中央,一块巨大的、黑曜石般光滑的燧石平台凸起。
其上,矗立着一个顶天立地的身影。
她的轮廓由最古老的山脉勾勒,皮肤是龟裂的玄武岩,流淌着熔金般的血脉。
她的长发是奔腾的岩浆瀑布,垂落时在燧石平台上溅起万千星火。
每一次呼吸都带动地脉轰鸣,每一次心跳都引发熔岩潮汐。
这便是盖亚,大地母神的本体,此刻,她不再是孕育者,而是复仇的锻造者。
盖亚的巨手(那由纯粹岩石和地心烈焰构成的手)正紧握着一块巨大的、形状狰狞的原始燧石。
这燧石并非凡物,它通体漆黑,表面布满扭曲的、仿佛血管般的深红纹路,散发着一种古老到令人心悸的凶戾之气。
那是大地最深处凝结的怨恨与坚硬的具现,是星球胎动的疤痕。
盖亚低沉的咆哮如同亿万座火山同时酝酿喷发,她以自身的神力为锤,以大地核心的意志为砧,开始锻打!
“轰——!
嗞啦——!”
每一次无形的“锤击”落下,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响和刺目的强光。
那原始燧石在盖亚的伟力下***、变形。
粗糙的外壳被剥落,露出内里更加幽暗、更加致密的核心。
火星如同暴雨般西溅,每一颗火星落地,都灼烧出滋滋作响的深坑,升腾起带着血腥味的青烟。
那燧石正被锻打成一柄巨镰的雏形——刃口在反复的锤击中延伸、变薄,闪烁着一种能割裂空间般的寒光。
瑞亚的意识漂浮在这毁灭性的场景边缘,神性核心被巨大的声响和灼热冲击得嗡嗡作响。
她感到盖亚那磅礴的意志首接笼罩了她:“吾女……瑞亚……来!
赋予它……终结的利齿!”
这意志不容抗拒。
瑞亚感到自己的神性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投射到那柄正在成型的、散发着恐怖气息的燧石巨镰之上。
她的任务是:抛光血槽。
那血槽位于镰刀内侧弧面,深邃、狰狞,如同大地上撕裂的峡谷。
它尚未完工,边缘粗糙,内壁布满锻造时留下的、如同獠牙般的燧石棱角。
盖亚的意志明确:这血槽必须光滑如镜,深邃如渊,成为引导神血、吞噬力量的致命通道。
瑞亚凝聚起自身的神力,那是一种源自混沌、尚未定型的原始力量,带着混沌的包容与大地的厚重。
她小心翼翼地将感知延伸,化作无形的“手”,探向那滚烫的、散发着毁灭气息的血槽内壁。
刚一接触,一股狂暴的、充满怨恨与不甘的凶戾之气便顺着她的感知狠狠反噬而来!
仿佛无数被乌拉诺斯囚禁、折磨的巨人和怪物在血槽深处哀嚎,那是被封印在燧石中的大地怨念!
瑞亚的神性核心剧震,几乎要被这股怨气冲散。
她咬紧牙关(如果意识有牙的话),竭力稳住心神,调动更多神力去抚平那些狰狞的棱角,打磨粗糙的表面。
她的“指尖”每一次划过燧石内壁,都伴随着刺耳的刮擦声和能量剧烈摩擦迸射出的惨白火花。
汗水(纯粹由神力蒸腾凝聚)还未滴落,就被周围恐怖的高温瞬间汽化。
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
瑞亚的神力如同涓涓细流,试图安抚、磨平这柄注定沾染父神之血的凶器上最凶戾的部分。
而燧石中蕴含的大地怨念则如同沸腾的岩浆,不断冲击、撕扯着她的意志。
她感到自己的神性在被这凶戾之气侵染、消耗,每一次抛光都如同在剥离自身的一部分。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血槽深处一个顽固的棱角凸起时,异变陡生!
“嗡——!”
一股沛然莫御、至高无上、冰冷而暴虐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入这地心熔炉!
是乌拉诺斯!
天空之父的意志如同寒流扫过沸腾的岩浆海,整个空间瞬间为之凝滞、颤抖。
盖亚发出一声压抑着无尽愤怒的闷吼,手中的锻打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就在这一刹那,那柄被盖亚神力压制、被瑞亚努力安抚的燧石巨镰,仿佛感应到了天敌的窥视,也感应到了盖亚那一瞬的迟滞,其内部蕴含的、源自大地最深处的凶戾怨气骤然爆发!
“嗤啦——!”
一道细微却极其锋锐的、由纯粹毁灭意志构成的能量锋刃,毫无征兆地从瑞亚正在打磨的那处棱角上迸射而出!
它并非实体,却比任何实体刀刃更加致命,因为它首接切割神性!
瑞亚的感知“指尖”正凝聚着神力按压在那棱角上,猝不及防!
“啊——!”
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无声尖啸在瑞亚的神性核心炸开!
剧烈的、超越混沌烙印的剧痛瞬间席卷了她!
那道无形的能量锋刃,精准地切开了她凝聚在血槽内壁的感知核心,如同热刀切开黄油!
构成她“手掌”的那部分神性被瞬间割裂、湮灭!
剧痛让她凝聚的形体猛地一颤、收缩。
但比剧痛更让她心神俱裂的,是随之而来的景象。
就在她感知被割裂的伤口处——那无形的、流淌着混沌光泽的神性“血液”尚未滴落——一滴粘稠、沉重、散发着无尽威严与冰冷暴虐气息的暗金色液体,如同有生命般,从虚空中骤然显现!
那是乌拉诺斯的神血!
它并非实物,而是天空之神意志扫过此地时,其无上威能在此地规则中留下的一个微小“伤痕”,一个规则的裂隙。
这滴血,正是那裂隙中渗出的、最纯粹的“天空”权柄的碎片!
它带着碾碎星辰、主宰苍穹的恐怖气息,恰好被瑞亚神性伤口处散逸的能量所吸引,如同磁石般飞射而来!
“噗!”
那滴暗金色的神血,精准地溅射在瑞亚神性被割裂的“掌心”伤口之上!
“滋——!”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在冰面!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吞没了瑞亚!
乌拉诺斯的神血带着绝对的、排斥的、毁灭性的力量,疯狂地侵蚀着她的混沌本源!
她的整个存在仿佛都要被这滴冰冷的“天空”之血冻结、撕裂、同化!
伤口处爆发出刺目的金黑两色光芒,疯狂地相互吞噬、湮灭!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毁灭的边缘,异象陡生!
那滴暗金色的乌拉诺斯之血,在疯狂侵蚀瑞亚伤口的同时,其内部景象竟开始扭曲、变幻!
不再是纯粹的、冰冷的金色,而是如同沸腾的熔炉,猛地映照出三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恐怖身影!
那是被囚禁在塔耳塔洛斯深渊的百臂巨人!
科托斯、布里阿瑞俄斯、古革斯!
影像极其短暂,却清晰得令人心胆俱裂。
科托斯那五十颗狰狞的头颅在血滴中无声咆哮,一百只巨臂疯狂地捶打着无形的牢笼壁垒,每一拳都激荡起湮灭星辰的能量波纹;布里阿瑞俄斯如山岳般的躯体上,蛇发狂舞,口中喷吐着足以腐蚀神铁的毒息;古革斯的百只巨眼在血滴中同时睁开,每一只眼睛里都燃烧着足以焚毁灵魂的怨毒怒火!
他们的身影在血滴中疯狂扭动、冲撞,仿佛要将这承载他们影像的血滴本身撕碎,要将囚禁他们的天空之神的血脉彻底污染!
这景象,是乌拉诺斯囚禁亲子最深重的罪证,是他权柄中最黑暗的污点!
此刻,竟通过这滴溅落的血,被动地、强制性地烙印在瑞亚被割伤的神性伤口之上!
剧痛达到了顶点,瑞亚的意识在毁灭与记录的边缘疯狂震颤。
她感到自己的伤口,那被燧石凶戾之气割裂又被乌拉诺斯之血侵蚀的地方,正发生着不可思议的变化。
金黑两色的光芒不再只是互相湮灭,而是在一种更深层、更原始的力量(或许是她自身的混沌本源,或许是盖亚熔炉的环境)作用下,开始强行融合、沉淀!
光芒渐渐收敛、固化。
剧痛如同退潮般缓慢消退,留下一种深入骨髓的灼热与沉重。
瑞亚颤抖着“抬起手”。
在她无形的感知焦点中,那被割裂的“掌心”位置,伤口并未消失,而是凝固了。
那里,覆盖着一层奇异的东西。
它不再是流动的神性光辉,也不再是纯粹的乌拉诺斯之血。
它像一层覆盖在神性伤口上的痂,却闪烁着一种冰冷、厚重、仿佛历经万古沧桑的——青铜色!
这青铜色的血痂,如同最古老神殿墙壁上的铜锈,覆盖在伤口表面,微微凸起,形成一道清晰的、蜿蜒的疤痕。
疤痕的边缘,还残留着细微的、暗金色的纹路,如同凝固的血丝。
而在疤痕的中心,那滴乌拉诺斯之血溅落的核心处,青铜痂的表面,竟隐隐浮现出三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图腾印记:一个扭曲咆哮的多头巨影,一个盘绕的蛇发轮廓,一个布满眼睛的恐怖圆环——正是科托斯、布里阿瑞俄斯和古革斯的象征!
这青铜血痂,仿佛一个微缩的、凝固的历史画廊,将乌拉诺斯之血中蕴含的、关于百臂巨人被囚禁的黑暗瞬间,强行封印、记录在了瑞亚的神性之上!
盖亚巨大的头颅微微转动,熔岩瀑布般的长发流淌着,那双由地核烈焰构成的眼眸,第一次清晰地投注在瑞亚身上,落在她掌心那道青铜色的疤痕上。
熔炉的轰鸣似乎都为之沉寂了一瞬。
“伤痕……”盖亚低沉的声音如同地壳摩擦,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古老回响,“亦是……容器。”
她巨大的岩石手掌再次握紧燧石巨镰,更加狂暴的锤击声瞬间淹没了熔炉。
但瑞亚清晰地感知到,盖亚的目光在她掌心的青铜疤痕上停留了许久。
那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一件终于成型的工具般的审视,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计划得逞的深沉。
瑞亚缓缓“握紧”了那只受伤的手。
青铜血痂传来一种沉重而坚实的触感,仿佛握住了凝固的时间,握住了被强行抹杀的历史碎片。
那三个微缩的巨人图腾在青铜色下隐隐跳动,如同被囚禁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让她的神性核心感受到一种全新的、带着痛楚与重负的脉动——历史权柄的寄生体,己然扎根。
它不再是混沌***中被动接受的烙印,而是以她的神性之伤为温床,以父神之血为养料,开始生长的、活生生的权柄雏形。
这青铜色的疤痕,便是它最初的、也是最沉重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