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烬,带着一点残存的余温,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像一场黑色的、无声的雪。
苏茜蹲在角落,怔怔地看着地面上那摊混合着水渍和碳粉的污迹,那里曾是她昨夜偷偷绘下的、战士们与噬魂者搏斗的瞬间。
画中那个模糊却坚毅的背影,此刻己与现实中林启那张冰冷的面孔重叠,让她心头一阵发堵。
陈峰主管训诫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情感是毒药,是引来怪物的诱饵,是毁灭我们所有人的原罪!
任何试图保留无用情感的举动,都是对‘灯塔’规则的公然挑衅,是对全体幸存者生命的极端不负责任!”
周围的人群早己麻木,他们低着头,眼神空洞,仿佛被训斥的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只是一个与己无关的抽象概念。
他们熟练地吞咽下每日配发的蓝色镇静剂,喉结滚动,将最后一丝可能引发波澜的情绪彻底镇压。
苏茜看着他们,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比噬魂者的利爪更让人恐惧。
这里不是庇护所,这是一个巨大的、精致的活死人墓。
她默默回到分配给自己的狭窄隔间,金属墙壁泛着冷光。
她从枕头底下,摸出仅剩的几张皱巴巴的画纸和一小截珍藏的炭笔。
这是她与世界沦陷前最后的一丝联系,是她作为“苏茜”,而不是一个仅仅为生存而存在的编号的证明。
指尖摩挲着粗糙的纸面,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
她想起阳光穿过画室窗棂,在画布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想起颜料混杂的独特气味;想起父母在看她作品时,眼中毫不掩饰的骄傲与温暖……那些色彩鲜明、充满生机的画面,与眼前这片单调、压抑的灰色世界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如果活着,只是为了呼吸和心跳,那和外面的行尸走肉,又有什么区别?”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尖锐地响起。
陈峰的话、林启冷漠的眼神、居民们麻木的面孔,这一切都像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她不能变成那样。
她不能被这灰色的高墙同化,最终成为一个连自己都厌恶的符号。
一股强烈的冲动在她胸中翻腾——离开这里。
必须离开!
哪怕外面是噬魂者横行的地狱,也远比在这里被慢慢抽走灵魂要好。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她开始不动声色地观察。
观察守卫换岗的规律,观察物资小队出发和返回的时间,观察地下管道系统那些鲜有人至的通风口……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初步的逃亡计划渐渐成型。
风险极大,成功率渺茫,但这是唯一的生路——真正意义上的,“活着”的路。
就在她暗自规划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隔栅门外,对上了一双清澈却带着怯懦的眼睛。
是那个叫艾米的小女孩,一个在末日里失去一切的孤儿。
她总是安静地蜷缩在角落,像一只受惊的小兽。
苏茜的心柔软了一下。
她朝艾米招了招手,女孩犹豫了片刻,才怯生生地挪了进来。
苏茜将一张干净的画纸和那截短短的炭笔塞到女孩手里。
艾米愣住了,看着手中的东西,像是捧着什么烫手的珍宝,又渴望又恐惧。
她抬头看向苏茜,大眼睛里充满了迷茫,仿佛在问:这可以吗?
这是被允许的吗?
苏茜对她温柔地笑了笑,用指尖在画纸上轻轻划了一下,做了一个“画”的口型。
她没有说话,因为任何鼓励的言语在此刻都可能带来危险。
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女孩沉寂的眼眸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夜幕再次降临,庇护所的照明系统切换到低功耗模式,西周陷入一片昏暗与寂静。
苏茜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远处通风系统低沉的嗡鸣,以及巡逻守卫规律且沉重的脚步声。
她的手伸进口袋,紧紧握住里面仅有的几块压缩干粮和一小瓶水——这是她这几天悄悄节省下来的。
逃亡所需的物资远不止这些,但她必须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就是在明天的物资分发时,想办法弄到更多。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她知道,自己必须走。
但她也明白,这一次,那个叫林启的冷漠护卫,绝不会再给她任何“侥幸”的机会。
下一次相遇,很可能就是你死我活的较量。
而那个接过炭笔的女孩艾米,她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芒,又会在这绝望的牢笼里,引发怎样无法预料的连锁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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