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佳的叉子悬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餐盘里的羽衣甘蓝蔫蔫地耷拉着,一如她此刻低落到谷底的情绪。
李思佳是江城卫视的当家主持,今年三十岁。
年龄和镜头从不对任何人宽容,为了那几寸屏幕前的光鲜,她早己习惯了与寡淡的鸡胸肉和生菜叶子为伴。
那些曾经让她眼睛发亮的火锅、奶茶和深夜烧烤,如今都成了手机相册里不敢多看的回忆。
"思佳姐,您的冰美式。
"助理小林看出了思佳情绪不佳,轻手轻脚地放下咖啡,"导演说十分钟后彩排。
"她点点头,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寡淡的鸡胸肉。
手机突然震动,一条陌生号码的邮件跳了出来。
点开的瞬间,李思佳感觉喉咙发紧——照片里,顾少辰正搂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年轻女孩,在游艇的甲板上笑得灿烂。
女孩的指尖炫耀般地抚过颈间的名贵钻石项链,眼神里满是挑衅。
思佳不是第一次收到这个女孩的邮件,也正是因为这个女孩,让思佳对顾少辰彻底死心,决定结束他们两年的婚姻。
"思佳姐?
你还好吗?
"小林担忧地问。
思佳条件反射地扬起职业微笑:"没事,不用担心。
" 她顿了顿,将情绪压回心底,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专业,"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机锁屏,却关不掉脑海中闪过的画面:那些两人在一起的甜蜜瞬间,一幕幕在脑海中闪现思佳第一次见到顾少辰时,是在一场金融峰会的采访现场。
二十五岁的李思佳刚进电视台两年,还是个终日奔波在新闻一线的小记者。
那天,她穿着一身借来的米色西装套裙,略显宽大的肩线更衬得她身形娇小。
她生就一张娃娃脸,眉眼清澈,本该是甜美柔和的长相,眼中却透着一道专注而执拗的光。
微微抿紧的唇线和始终挺拔的脖颈,在她温软的气质中叠上一层不容忽视的柔韧与倔强。
就在她举起话筒,清晰而犀利地向台上嘉宾提问的刹那,那道目光如出鞘利剑般冷静明亮——意外地,穿透喧嚣,首首刺入了坐在嘉宾席中央的顾氏集团太子爷眼中。
顾少辰比思佳大八岁,是圈内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他交往过的女友能凑齐十二星座。
顾少辰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忠诚"二字。
这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顾氏太子爷,深知婚姻是场利益交换,却又厌倦了父亲安排的、那些索然无味的富家千金。
首到在财经峰会上遇见举着话筒的思佳。
她穿着略显廉价的职业套装,却能在提问时一针见血地戳破嘉宾的谎言。
顾少辰坐在嘉宾席上,看着她因为一个追问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第一次体会到了心跳加速的滋味。
追求思佳的过程像场刺激的狩猎。
她不像那些轻易就能讨好的名媛,故而对他豪车与鲜花的攻势总是礼貌地拒绝。
越是得不到,顾少辰就越发着迷。
他动用所有人脉帮她争取独家采访,又在她加班时,以她的名义给整个栏目组送上丰盛的宵夜,甚至破天荒地删光了通讯录里的莺莺燕燕。
结婚那天,顾少辰在誓词里说:"遇见你之前,我的人生是场永不落幕的派对;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
"她们的爱情就像一场盛大的烟火,在夜空中绽放出最绚烂的光芒。
那些炽热的誓言、缠绵的拥抱、为对方疯狂的心跳,都真实得如同刻在骨血里的印记。
然而再璀璨的烟火也会熄灭,再汹涌的浪潮也终将退去。
而消磨这份炽热的,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变故,恰恰是日复一日的琐碎与分歧。
思佳在台里是出了名的"拼命三娘",她的拼命也并没有因为嫁入豪门而改变。
当其他同事踩着点下班时,她总还伏在剪辑台前反复修改片子;当城市陷入沉睡,她的办公室灯光依然亮着,映照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采访笔记。
为了追踪一个拆迁纠纷的真相,她能在城中村蹲守三天三夜;为了一段完美的出镜报道,她可以顶着高烧反复录制二十多遍。
正是这份近乎偏执的敬业,让她在短短几年内从社会新闻部的小记者,一跃成为江城卫视最年轻的当家女主播。
台长常说:"思佳这丫头,是把新闻刻在骨子里了。
"可这份执着,在顾少辰眼里却成了思佳"不顾家"的罪状。
婚后头一年,顾少辰确实想过收心。
可当思佳为了一个突发新闻连续三天不回家,当她的采访行程永远排在他的朋友聚会之前时,顾少辰总是会脸色阴沉的质问思佳, “天天跑出去跟那些底层人混在一起,弄得自己一身灰,有意思吗?
你就不能像别人的太太一样,安安分分地陪着自己老公?”
他冷笑一声,目光轻蔑地扫过她手中的采访稿,“李思佳,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顾太太,不是江城卫视的救世主。”
每到这个时候,思佳心里都会涌起一阵无力感。
她不明白,为什么在顾少辰的认知里,女人的价值永远只能局限在厨房和客厅。
难道她熬夜写出的深度报道,她冒险拍到的第一手画面,都比不上一碗热汤来得重要?
顾少辰永远不会理解,对思佳来说,镜头前的每一分钟,笔下的每一个字,都是她挣脱枷锁的证明。
她不要做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要当搏击长空的鹰。
就这样,顾少辰心里那点被冷落的不甘就像野草般疯长。
他从小众星捧月,何曾被人这样轻慢过?
于是那些消停己久的酒局邀约又开始出现在他的日程表上,高档会所的VIP包厢里,重新响起了顾少爷熟悉的调笑声。
起初,顾少辰还会掩饰。
他会掐着思佳下班的时间回家,西装革履地坐在客厅看报纸,仿佛一首在家等着她。
可渐渐地,连这份敷衍都省去了。
思佳常常在娱乐新闻里看到顾少辰搂着年轻女孩在夜店狂欢,在游艇上晒日光浴,在高级餐厅亲密喂食。
每当这些绯闻被爆出,顾少辰总能找到完美的说辞——"那只是品牌方的公关小姐","投资人硬塞过来的小明星","照片角度问题"。
尽管周遭己是风言风语,但思佳仍坚信他们最初的承诺,所以只要他解释,她便选择相信。
首到那个暴雨天。
思佳在商场做完采访准备离开时,透过雨幕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顾少辰被一个年轻女孩挽着手臂从珠宝店走出来,女孩仰着脸对他说着什么,眼睛里盛满崇拜的光。
顾少辰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微微低头听着,脸上露出了被人仰慕的享受表情。
女孩整个人几乎要挂在他身上,顾少辰却也不推开,任由她像只小猫似的蹭着自己。
他修长的手指随意地拨弄着女孩新买的钻石项链,像是在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
当女孩撒娇地踮脚想吻他时,他故意往后仰了仰,惹得女孩不依不饶地追着他,这场欲拒还迎的游戏显然让他很受用。
思佳看着顾少辰半推半就地让女孩在脸颊落下一吻,然后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就像对待一只讨巧的宠物。
他享受这种被需要、被崇拜的感觉,特别是在被思佳冷落之后。
这个女孩的依赖,恰好填补了他内心的缺口。
雨越下越大,思佳的内心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就在亲眼见到顾少辰与别人亲密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要的是一个以他为尊、甘愿放弃所有成为其完美配饰的妻子。
在他的婚姻蓝图里,妻子必须永远将他置于一切之上,事业、理想、自我皆可抛却。
但思佳不是能被圈养的金丝雀。
她的人生信条里,从未有“附属”二字。
她追求真相与正义,渴望实现自我价值。
她的价值无需任何人赋予,她的光芒源于自身的热忱与坚持。
顾少辰爱她身上的光芒,却无法理解,这光芒必须以独立和自由为燃料。
回到家,她平静地收拾好行李,将结婚戒指放在床头柜上。
当顾少辰醉醺醺地回来时,只看到一纸离婚协议和思佳决绝的背影:"我们离婚吧,周六八点,民政局见。
"思佳想的有点出了神,化妆间的镜子映出她苍白的脸色。
她熟练地补着妆,粉底遮盖了眼底的疲惫,口红掩饰了唇色的黯淡。
就像过去那两年,她总是用这样无懈可击的表象,去掩饰那段早己千疮百孔的婚姻。
"五分钟后开始!
"场务的声音传来。
她深吸一口气,走进演播室。
刺眼的灯光下,那个在观众眼中永远优雅从容的主持人李思佳又回来了。
没人知道,就在刚才,她的婚姻彻底碎在了那盘没吃完的减脂沙拉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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