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黄色的灯光洒在客厅,褚治平的背影在墙上拉得很长。
他静静地坐在靠窗的藤椅上,手里捏着手机,指尖泛白。
窗外的高楼与夜色融为一体,雨点敲击着玻璃,带来些许潮湿的气息。
这个城市在六月里总有层不散的湿意,无声地包裹着人心深处的寂静。
餐桌上还残留着晚餐的余温。
褚治平本能地望向厨房,那里己经收拾得一尘不染,只有几个半湿的碗碟还在滴着水声,像时针滴答般微弱。
他听见儿子房间门后的低语,带着音乐的节奏和敲击键盘的杂音。
家里的空气里藏着细微的紧张,这种气息让人窒息,却又难以言说。
“雨晨,”褚治平清了清喉咙,嗓音有些沙哑,“出来,吃点水果吧。”
屋里静了几秒。
门开了,褚雨晨的脸上带着青春期特有的不耐。
黑色的T恤和宽松的运动裤,将他与这个家的温度隔开。
“吃饱了,不饿。”
他想转身,但褚治平己经起身走过来,把一盘切好的苹果递到桌角。
“多吃点,对胃好。”
褚治平尽量让语气温和,却掺杂了不容拒绝的坚定。
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母亲从房间出来,没有说话,只是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
电视被关上,空气像罩了一层灰。
褚雨晨盯着那些苹果,手指在桌面轻敲,试图摆出漫不经心。
“爸,我没事。
我有作业。”
他的声音里带着冷漠。
“你最近怎么了?
成绩下滑,老师都打电话来了。”
褚治平终于还是没忍住,嗓音压得很低。
“每次都是一样的问题。”
褚雨晨抬头,不满在脸上攒成皱褶,“怎么做都不够好,是吗?”
母亲插手进来,语气带着疲惫:“雨晨,你爸只是关心你。”
“关心我还是要求我?”
褚雨晨狠狠一推椅子站起来,眼睛里是一种近乎叫嚣的倔强。
褚治平看着儿子的背影,发现沟壑越来越深。
他想靠近,却找不到能伸出的手。
父子的距离,好像就是这小小的餐桌——永远有一道无形的鸿沟。
“坐下,咱们谈谈。”
褚治平努力让自己平静,但他知道声音里藏着某种无法掩饰的焦虑。
雨晨迟疑片刻,没有回头。
母亲看了一眼丈夫,嘴角动了动,最终选择沉默。
客厅里又只剩下呼吸和外头的雨声。
“你说什么都没用,我己经够努力了,”雨晨低声,“你们根本不懂我。”
褚治平的手心开始冒汗。
他想说些什么,嘴唇微张,却又合上。
那些关于自己的期望、苦难和委屈,像堵在胸口的石头,怎么也说不出口。
雨晨终于还是回到了房间。
门的关声极轻,却带来更强烈的割裂感。
褚治平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儿子的门。
母亲过去把水果收起来,一边收拾一边叹气。
“你别太逼他。”
她低声说。
褚治平倔强地摇头,“我没有逼他,他还小,不懂社会怎么狠。”
“他需要的不是压力,是陪伴。”
她声音低缓,却格外响亮,“你说的那些道理,他听不进的。”
沉默。
家里仿佛被雨夜包裹,不知该向哪里破开一道缝隙。
褚治平回到藤椅坐下,窗外雨更密,他望着自己的双手,想起自己成长的那些年。
父母,工人,坚硬如铁,家里从没有温柔只有规矩。
他不知如何卸下心里的甲壳,也不知如何抚平家人的忧愁。
他只会用付出来证明自己,却发现这些不懂表达的关爱,反而变成家里的阴影。
客厅的钟滴答前进,时间模糊了争执的痕迹。
母亲把收拾好的水果放进冰箱,关门的声音在夜里回荡。
有一刻,她停在那里,凝视着冰箱门上的一家三口照片——照片里的人都笑得轻松,现在己无人能回到那个时刻。
褚治平站起来,踱步到儿子的门口。
他抬手,最终只是轻轻敲了敲。
里面没动静,只有雨晨的呼吸夹杂着低低的音乐。
他试图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化作无声。
他不是没尝试,只是每一次靠近,总有力道不对。
回到自己的空间,褚治平从抽屉里翻出一叠考核报告。
公司的变革和个人晋升的压力,和家里的冷战纠缠在一起,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把报告摊在桌上,眉头紧锁,眼神黯淡。
每一个文件夹的翻动都像在回溯自己的选择——责任和距离、付出与隔阂、理智和感性。
雨夜的城市依旧汹涌。
外头的楼顶上闪过一抹雷光,他想起儿时在乡村,父亲下工回家,沉默地做饭、修门窗、缝补破碎的生活。
那份沉默的坚韧,如今却变得尖锐。
时间流进深夜,家里渐渐归于静谧。
母亲悄悄给儿子冲了一杯热牛奶,搁在房门口。
褚治平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望着妻子的背影——她依然在默默操持,仿佛这些琐碎才是能维系家的丝线。
他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
雨水带着城市的尘埃,落在指尖。
夜色里,他仿佛听见自自己内心深处涌出的声音:这一切真的无解吗?
他渴望沟通,却总是被自己的理性和责任感缚住手脚,始终站在冰冷规范的彼岸。
藤椅微微摇晃,褚治平靠着窗静静坐着。
灯光下,他的影子拉长又缩短,随着城市的呼吸律动。
他轻轻闭上眼,回想起儿子的童年笑声,和那张合家欢笑的照片里,自己曾经一闪而过的温柔。
夜雨未停,屋里静水深流。
父子的距离与沉默在黑暗中并没有消融,却在这一方狭小空间里渐渐积淀、悄无声息地流转着。
褚治平缓缓睁开眼,注视窗外的霓虹。
他知道,裂痕之下,还有什么是不会轻易断掉的。
他轻声唤了一句儿子的名字,虽然没人回应,但客厅的灯光终究没有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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