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十一点西十九分。
暴雨倾盆。
浑浊的雨水沿着老旧写字楼的玻璃幕墙疯狂冲刷,将窗外都市的霓虹光怪,融化成一片片流动的、破碎的色块。
诊所内,光线沉郁。
林夏垂着眼,正用一块鹿皮绒布,极有耐心地擦拭着掌心那枚青铜罗盘。
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擦拭一件稀世珍宝。
铜绿浸染了罗盘上古老的铭文,蚀刻着无人能解的秘密。
唯独中央那根指针,细长,锋利,闪烁着手术刀般的银光。
哐当——!
玻璃门被一股野蛮的巨力撞开。
一个男人滚了进来,全身都在滴水,怀里却像保护心脏一样死死抱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叫李浩。
湿透的发丝黏在额前,油腻而狼狈,布满血丝的眼球疯狂转动,搜寻着任何一根救命稻草。
“救我!”
他的嗓音撕裂,几乎是在哀嚎。
“它在删我的东西!
我的代码,我的记忆……所有的一切,都在消失!”
林夏的动作没有停。
她的目光下移,落在李浩的手腕处。
那里,一道淡蓝色的数据流伤疤时隐时现,像一条盘踞在皮肤下的电子毒蛇。
嗡——她还没开口,掌心的青铜罗盘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发出尖锐的蜂鸣。
中央的银色指针,开始疯狂逆时针旋转,快得只剩一团模糊的银影。
最高级别的危险警报。
李浩将笔记本电脑“砰”地砸在桌上,屏幕的幽光映亮了他扭曲而绝望的脸。
屏幕上,数万行代码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抹除。
它们先是扭曲成毫无意义的乱码,随即彻底蒸发。
“我刚完成的AI金融模型……整整三个月的心血!”
李浩颤抖地指着屏幕,下一秒,他的声音彻底崩溃了。
“还有……还有我女儿的生日歌……我昨天才录下的……它也要没了!”
这句话,让林夏擦拭的动作,停顿了零点一秒。
她抬起眼,瞥向墙上那面古董挂钟。
分针,正一格一格,逼近数字“12”。
“我的规矩,只在子时开工。”
她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比窗外的雨更冷。
“预约满了,你来晚了。”
子时,二十三点至凌晨一点。
她的营业时间。
不多一分,不少一秒。
李浩的身体剧烈一晃,像是被这句话抽干了所有力气。
他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发疯似的从背包里掏出所有东西,一沓被水浸湿的现金,甚至有一块用红布包裹的小金条,颤抖着推到林夏脚边。
“求你!
我只有这些了!
模型没了,公司会让我赔到死!
那段录音没了,我女儿……我没法活了!”
林夏的视线,越过了那些钱与金子。
她的目光,定格在李浩那双因长年累月敲击键盘而骨节变形的手指上。
那双手,与她记忆深处的一双手,跨越时空,缓缓重合。
她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钱留下,金条拿走。”
林夏站起身,走向诊所角落那个形似太空舱的白色仪器。
“准备接入。”
她的嘴上没有说破例,行动却己是破例。
当她戴上神经连接手套时,右手无名指的关节,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
一帧破碎的画面,在眼前炸开。
冲天的火光。
撕裂金属的爆炸。
还有……烧穿神经的剧痛。
导师陈默被烈焰吞噬,隔着熔化的潜航舱舷窗,嘴唇无声开合,对她做出一个口型。
那口型,像一句永恒的诅咒。
幻象消失。
林夏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将冰冷的神经纳米探针对准了李浩的太阳穴。
墙上的挂钟,时针终于踏入了“子”的刻度。
分针与时针,重合。
“最后警告。”
她盯着李浩的眼睛,一字一顿。
“子时三刻,阴阳交替,记忆空间最不稳定,风险翻倍。
你确定要进去?
为了一段代码和录音?”
李浩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只剩下赌徒奔赴刑场般的决绝。
“那不是代码。”
“那是我的命!”
“咔哒。”
潜航舱的舱门,缓缓合拢。
林夏的意识,瞬间坠入一片由量子数据构成的无尽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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