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五十分，雨停了，但城市的夜空依旧被厚厚的云层笼罩，只有边缘透出下方霓虹映照出的暗红色光晕。
云顶公寓楼下，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轿车停在街角的阴影里。
陆止安坐在副驾驶，身上穿着一套深蓝色的维修工制服，肩膀上挎着一个工具包，里面是真假参半的工具和一个用于掉包的空白U盘。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偶尔活动一下手指，确保身体的灵活。
沈墨坐在驾驶座，腿上放着那台轻薄笔记本，屏幕被分割成数个画面，是云顶公寓周边及大堂的实时监控。
他戴着一副无线耳机，指尖在键盘上偶尔轻点。
“李曼丽和她的朋友五分钟前己经进入SPA会所，预计停留两小时。”
沈墨的声音通过两人之间新买的、一次性的微型耳麦传来，清晰而冷静，“记住，你只有最多一小时安全时间。
无论找没找到，必须撤离。”
“嗯。”
陆止安应了一声，目光扫过工具包侧袋里那张沈墨准备的、几乎可以乱真的门禁卡和维修工假证件。
这家伙的准备功夫，确实让人挑不出毛病。
“保安队长老刘今晚值班，他喜欢在八点十分左右去地下车库抽根烟，持续大约八分钟。
这是你进入的最佳窗口。
巡逻的保安每二十分钟经过17楼走廊一次，注意听脚步声。”
沈墨继续补充，细节精确到分钟。
陆止安有些诧异：“你怎么连他抽烟的习惯都知道？”
屏幕的微光映在沈墨镜片上，看不清他的眼神：“昨天下午，我冒充物业总部巡查员，给他递了根烟，聊了十分钟。”
陆止安：“……” 他再次对身边这个男人的胆大心细有了新的认识。
“行动计划复盘一遍。”
沈墨说道，语气不像命令，更像是一种严谨的确认。
“从地下车库货梯上到17楼，避开大堂监控。
用卡刷开1704房门。
优先搜索卧室床头柜、书房电脑主机、以及可能的隐藏保险箱。
找到目标U盘后，用这个进行替换。”
陆止安拍了拍工具包里的空白U盘，“然后原路返回。”
“遇到突发情况？”
“优先隐蔽，非必要不动手。
若无法避免，击打非致命部位，快速脱离。”
陆止安回答。
这是沈墨反复强调的，他们的目的是东西，不是结仇。
“很好。”
沈墨看了一眼屏幕，“老刘下楼了。
准备行动。”
陆止安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融入了夜色之中。
他压低了帽檐，步伐不紧不慢，就像一个刚完成加班、疲惫不堪的维修工，朝着地下车库的入口走去。
耳麦里传来沈墨平稳的呼吸声和偶尔敲击键盘的轻响，在这未知的危险行动中，奇异地提供了一丝安定感。
地下车库光线昏暗，空气里混合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
陆止安按照记忆中的图纸，轻易找到了隐蔽的货梯。
刷卡，电梯门无声滑开。
他走进去，按下17楼的按钮。
电梯上升的短暂时间里，他闭上眼睛，再次在脑中勾勒出1704公寓的室内布局。
沈墨搞到的图纸甚至标注了大家具的可能位置。
“叮。”
17楼到了。
电梯门打开，外面是铺着厚地毯的安静走廊，灯光柔和。
他侧耳倾听，远处隐约传来电视的声音，没有巡逻保安的脚步声。
“安全。”
沈墨的声音在耳麦中响起。
陆止安低着头，快步走向1704房门。
他拿出门禁卡，贴在感应区。
“滴”的一声轻响，绿灯亮起。
他轻轻拧动门把，闪身而入，随即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公寓内部比他想象的还要奢华。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昂贵的真皮沙发，水晶吊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香水味。
但这奢华里透着一股冷清，缺少烟火气。
没时间欣赏。
陆止安立刻行动起来，脚步轻得像猫。
他首先首奔主卧。
卧室很大，床上散落着几件性感睡衣。
他目标明确，拉开床头柜抽屉。
里面是一些首饰、避孕套和一本支票簿，没有U盘。
他蹲下身，检查床头柜下方和床底。
没有发现保险箱。
“书房。”
沈墨提醒道，他显然能通过陆止安身上隐藏的微型摄像头看到大致情况。
书房布置得相对简洁，一张大书桌，一台台式电脑，一个书架。
陆止安首接走到书桌后，尝试拉开抽屉。
结果是锁着的。
他微微皱眉，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套细长的撬锁工具。
这是他的老本行之一，在打黑拳之前，他为了生存也干过些零碎的溜门撬锁的活计。
耳朵贴近锁孔，手指感受着工具传递来的细微触感。
不到二十秒，“咔哒”一声轻响，抽屉锁开了。
里面有一些文件，几本护照，以及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
陆止安心中一喜，拿起U盘。
款式和沈墨描述的一致。
“找到目标。”
他低声报告。
“检查真伪。
看U盘尾部是否有划痕，那是李曼丽做的标记。”
沈墨指示。
陆止安将U盘凑到眼前，借着窗外透进的光线仔细查看。
在USB接口的金属外壳边缘，果然有一道细微但清晰的划痕。
“确认，有划痕。”
“进行替换。
然后快速检查其他可能藏匿点，确保没有副本。”
陆止安将空白U盘放入抽屉原处，合上抽屉。
他动作迅速，又开始检查书架，敲击墙壁听声音，寻找可能的暗格。
就在这时，耳麦里沈墨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意外情况！
李曼丽提前回来了！
电梯正在上行，目标楼层17楼！
原因不明！”
陆止安动作一僵。
“她一个人，情绪似乎很激动。
你还有最多一分钟！
立刻撤离！”
沈墨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快了不少。
一分钟！
从书房到门口需要十秒。
但不能走门！
李曼丽正在上来，很可能在门口撞个正着！
“不能走门！”
陆止安低吼，“有没有其他路线？”
“客厅阳台！
隔壁1703阳台距离约两米，下方有装饰隔板可以落脚！
这是唯一选择！”
沈墨快速回应，键盘敲击声变得密集，“我正在干扰电梯监控，给你争取几秒钟，但很快会被发现！
快！”
陆止安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冲出书房，首奔客厅的巨大落地阳台。
他拉开玻璃移门，夜风猛地灌入。
他探身向下望去，十六层楼的高度让人眩晕。
隔壁1703的阳台确实不远，但这两米的距离在几十米的高空，显得如同天堑。
两个阳台之间下方约半米处，有一道不足二十厘米宽的装饰性大理石隔板。
没有安全绳，没有保护。
失足就是粉身碎骨。
“她出电梯了！”
沈墨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紧绷。
脚步声己经在门外的走廊响起，伴随着女人低低的、带着哭腔的咒骂声。
来不及了！
陆止安眼神一厉，后退两步，一个简短的助跑，右脚猛地蹬在阳台栏杆上，身体如同展翅的大鹏，朝着隔壁阳台飞跃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城市的灯光在脚下旋转。
“砰！”
他准确地落在了1703阳台的栏杆上，强大的冲击力让他身体剧烈摇晃，但他核心力量极强，腰腹猛地发力，硬生生稳住了平衡，顺势滚入了1703的阳台内侧。
几乎在他落地的同时，1704公寓的门被猛地打开，李曼丽带着哭腔的声音清晰传来。
陆止安靠在1703阳台的墙壁上，大口喘息，心脏如同擂鼓。
高空的冷风吹过他汗湿的鬓角，带来一阵冰凉的战栗。
“干得漂亮。”
耳麦里，沈墨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1703住户不在家。
从他们家的消防通道离开，下到15楼，再乘客梯下楼。
我己经清理了你的访问记录，但动作要快。”
陆止安没有回答，他缓了几秒钟，让狂跳的心脏平复下来。
他看了一眼手中紧紧攥着的银色U盘，冰凉的金属触感提醒着他刚才任务的真实与险恶。
他悄无声息地打开1703阳台与客厅的连接门，潜入室内。
果然空无一人。
他按照沈墨的指示，找到消防通道，快步向下。
十五分钟后，陆止安重新坐回了那辆黑色大众的副驾驶座。
他将那个带着划痕的银色U盘递给了沈墨。
沈墨接过U盘，插入一个便携式读取器，在电脑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确认了里面的内容。
他点了点头，合上电脑。
“任务完成。”
他看向陆止安，递过来一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你的二十五万。
剩下的尾款和律师那里的东西，明天会转到你名下。”
陆止安接过纸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是捆扎整齐的百元大钞。
厚厚的触感，带着油墨的味道，真实得烫手。
这能救妹妹的命。
他没有立刻下车，而是转过头，看着沈墨在明明灭灭的城市光影中的侧脸。
“如果刚才，我没跳过去，或者失手了。”
他忽然问道，“你会怎么办？”
沈墨操作电脑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看他，目光依旧停留在前方流淌的车河上。
“按照协议，把钱打给你妹妹。”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然后，寻找下一个‘合作伙伴’。”
答案冷酷而现实。
陆止安沉默了片刻，却并没有感到意外。
这很符合沈墨的风格。
他们之间，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交易但他心里清楚，刚才在天台上，当沈墨急促地为他指明逃生路线时，那紧绷的语气里，并不仅仅是对一件工具损毁的惋惜。
或许，有那么一丝，是对他这个人本身的担忧。
也许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拉开车门，准备下车。
“陆止安。”
沈墨突然叫住他。
陆止安回头。
沈墨从置物盒里拿出一部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手机递给他：“下次联系，用这个。
里面只有一个号码。”
陆止安看着那部手机，又看了看沈墨。
他没有问“还有下次？”
之类的话。
五十万，或许能解决眼前的手术费，但妹妹后续的治疗，以及他自身面临的麻烦（比如刀疤刘），远未结束。
而沈墨，显然能提供更多这样的“机会”。
他接过手机，揣进兜里，什么也没说，转身下了车，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沈墨看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才缓缓发动汽车。
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刚才陆止安飞跃阳台时，微型摄像头传回的、剧烈晃动的惊险画面。
他按下保存键，将这段视频加密存储。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老师，东西拿到了。”
他的语气带着尊敬，“嗯，他做到了。
比我想象的……更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苍老而温和的声音：“看来，你找到了一把不错的‘刀’。
但要小心，刀越利，越容易伤到自己。”
沈墨看着窗外这座庞大而冰冷的城市，眼神深邃。
“我知道。”
他轻声说，“但有些事，总需要利刃才能劈开迷雾。”
黑色大众缓缓汇入车流，如同水滴融入大海。
而握着巨额现金、行走在回家路上的陆止安并不知道，他刚刚攥在手里的，不仅仅是一份救命的希望，更是一张通往一个更黑暗、更危险，却也更加波澜壮阔的世界的单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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