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府邸，一夜之间，化为焦土。
没有惊天动地的战斗，没有血流成河的惨状。
当青木镇的居民在清晨的曦光中，带着恐惧与好奇远远观望时，只看到一片被无形之力彻底抹平的废墟。
断壁残垣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焦黑色，仿佛被天火焚烧，又被巨力碾压，连一块完整的砖瓦都难以找到。
周家上下百余口，连同他们蓄养的护卫、门客，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唯有废墟中央，立着一块三丈高的巨石，光滑如镜的表面上，刻着一个古朴而威严的大字——“墟”。
笔走龙蛇，铁画银钩，每一笔都蕴含着令人心悸的道韵。
凡人看去，只觉心神震撼，不敢久视。
稍有修为在身者，则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一丝寂灭与归墟之意，仿佛在提醒着所有人，此地因何而亡。
“墟……”镇上的修士远远望着那个字，面色苍白，低声喃喃，“是那位……他留下的记号？”
“周家完了，彻底完了！
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刘员外家也连夜搬走了，据说吓破了胆……”恐慌与敬畏，如同瘟疫般在青木镇及周边地域迅速蔓延。
那个昨日还被刑堂废掉修为、逐出师门的青年，一夜之间，便以如此酷烈而神秘的方式，宣告了他的归来与复仇。
“仙客来”客栈，天字号上房。
萧辰盘膝坐在床榻上，周身气息内敛，如同深潭古井。
他指尖，一缕混沌色的神力如同灵动的游鱼，缠绕飞舞，时而化作剑气，时而凝为符文，变幻莫测。
昨夜覆灭周家，对他而言，不比拂去衣上尘埃费力多少。
神王血脉的力量，对于这些最高不过炼气期的修士和凡人，是彻头彻尾的降维打击。
他甚至没有动用传承中的任何神通，仅仅是调动了一丝神力本源，便将整个周家府邸连同其中所有人，从物质到灵魂，彻底“归墟”，化为了最基础的能量粒子，反哺了这片天地。
那个“墟”字，既是他留下的警告，也是他心念微动间，对《万化衍天诀》中“归墟”之意的一丝浅显运用。
“力量恢复了一成左右。”
萧辰内视着丹田内那缓缓旋转、明显壮大了一圈的金色漩涡，心中估算着。
覆灭周家消耗不大，反倒是事后他全力运转《万化衍天诀》，吞噬周遭灵气（包括周家覆灭后反哺的精纯能量），让他的状态恢复了不少。
“不过，此界灵气终究太过稀薄驳杂，靠此修炼，事倍功半。
需要寻找灵气更充沛之地，或者……大量的灵石、灵药。”
就在这时，他心神微微一动，神念如同水银泻地般无声无息地蔓延开去，覆盖了整个客栈。
客栈后院，柴房。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脸上带着污迹却难掩清丽容颜的少女，被两个獐头鼠目的汉子堵在墙角。
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包袱，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但眼神却带着一股倔强。
“林婉儿，别给脸不要脸！
周家没了，你欠周管家的债，现在由我们兄弟接手！
要么还钱，要么就跟我们走，把你卖到醉花楼，还能抵些银钱！”
一个汉子淫笑着，伸手要去摸少女的脸。
“滚开！”
名叫林婉儿的少女猛地打开他的手，声音带着哭腔，“我爹当初只借了十两银子，利滚利竟然要一百两！
你们这是抢劫！
周家都没了，这债不作数！”
“嘿！
白纸黑字，欠条在此！
周家没了，债可没消！
哥几个，把她绑了！”
另一个汉子面露凶光，就要动手。
突然，他们两个的动作僵住了。
一股无形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万丈山岳，轰然降临！
将他们死死压在地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他们的神魂，让他们连惨叫都发不出来。
柴房的门，“吱呀”一声，无风自开。
萧辰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门口。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地上那两个如同被冻结的蝼蚁，最后落在了那惊魂未定的少女身上。
“你叫林婉儿？”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情绪。
林婉儿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气质非凡的青年，又看了看地上那两个动弹不得的恶徒，心中又是害怕又是惊疑。
她认得萧辰，昨天在客栈大堂，就是他打了刘少爷……难道周家……“是……是我。”
她怯生生地点头，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
萧辰的目光在她怀中的包袱上停留了一瞬。
在他的神念感知中，那包袱里除了一些寻常衣物，还有一块巴掌大小、毫不起眼的黑色铁片。
但那铁片，却隐隐散发着一丝极其微弱、但本质极高的奇异波动，与他血脉中的某种气息隐隐呼应。
“他们为何逼你？”
萧辰问道。
林婉儿见萧辰似乎没有恶意，定了定神，将自己父亲病重时向周管家借了高利贷，如今父亲去世，周家爪牙依旧不肯放过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说到伤心处，眼圈泛红，泫然欲泣。
萧辰听完，没有说话。
他并指如剑，凌空一点。
地上那张所谓的“欠条”，瞬间化为飞灰。
接着，他目光转向地上那两个恶徒。
“滚出青木镇。
若再让我见到你们，形神俱灭。”
话音落下，那如山岳般的威压骤然消失。
两个恶徒如同溺水之人获救，连滚带爬地冲出柴房，头也不敢回地逃命去了，连看一眼萧辰的勇气都没有。
林婉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她虽然只是凡人，但也知道眼前这个青年，绝对是一位了不得的“仙师”。
“多……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她连忙跪下磕头。
萧辰手虚抬一股柔和的力量将她托起。
“不必。”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包袱上，“你包袱中之物，从何而来？”
林婉儿一愣，随即从包袱里取出那块黑色铁片，恭敬地递上：“仙师是说这个？
这是我家传的，据说祖上偶然所得，但除了坚硬，没什么特别，一首被我当个念想带在身边。”
萧辰接过铁片。
触手冰凉，材质非金非铁，上面布满了一些模糊不清、仿佛天然形成的纹路。
在他指尖触及铁片的刹那，体内的神王血脉微微发热，脑海中那尊《混沌神魔观想图》中的巨神虚影，似乎也清晰了一分。
“此物对我有些用处。”
萧辰看向林婉儿，“你可愿将它给我？
作为交换，我可答应你一个条件。”
林婉儿连忙摆手：“仙师喜欢尽管拿去！
您救了我，我无以为报，这铁片若能对您有用，那是它的福分！”
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看着萧辰，眼中带着一丝希冀，“仙师，我……我父母双亡，在这世上己无亲人，周家虽灭，但难保没有其他麻烦。
婉儿别无他求，只求仙师能收留我，为您做个端茶送水的婢女也好！
求仙师给婉儿一条活路！”
说着，她又要跪下。
萧辰看着她眼中那纯粹的恳求与一丝不甘于命运的抗争，沉默了片刻。
他神念扫过林婉儿，发现她根骨其实尚可，体内竟隐有一丝极其稀薄的水系灵根，只是未被发掘。
他初临此界，的确需要有人打理一些琐事。
这少女心性坚韧，知恩图报，倒是可用。
“跟着我，未必是坦途，或许比你现在更危险。”
萧辰淡淡道。
“婉儿不怕！”
林婉儿眼神坚定，“只要能追随仙师，刀山火海，婉儿也愿意去！”
“既如此，你便跟着吧。”
萧辰点了点头，“我不需要婢女。
你若有心，日后可随我修行。”
“修……修行？”
林婉儿愣住了，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仙师……您，您是说，我可以……？”
“看你造化。”
萧辰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去，“收拾一下，随我离开。”
“是！
仙师！”
林婉儿强压下心中的激动，连忙跑回自己那间狭窄的佣人房，飞快地收拾起来。
半个时辰后，萧辰带着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的林婉儿，离开了“仙客来”客栈。
掌柜的和伙计远远看着，眼神敬畏，不敢上前。
萧辰没有理会镇上周家废墟引来的围观人群，径首带着林婉儿出了镇，再次来到那片荒废林地。
他随手一挥，混沌神力涌出，将昨日那些尸体和血迹清理得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仙师，我们接下来去哪？”
林婉儿好奇地问道。
“等人。”
萧辰在一块青石上坐下，闭目养神。
“等人？”
林婉儿不明所以，但不敢多问，乖乖地站在一旁。
日头渐高。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几道有些狼狈、却带着决然之意的人影，出现在了林地的边缘。
为首的，是一个身材壮实、脸上带着一道疤痕的青年，他身后跟着一个面色苍白的书生，一个眼神灵动、身材娇小的少女，还有一个沉默寡言、背着药篓的老者。
这几人，正是昨日在客栈中，被刘少爷等人欺压时，曾流露出不忍之色，或暗中试图阻止的几人。
萧辰神念笼罩全镇，他们的反应，皆在他感知之中。
疤痕青年看到萧辰，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抱拳躬身，声音洪亮却带着一丝紧张：“晚辈石猛，携友人赵明（书生）、小蝶（少女）、孙老（老者），拜见前辈！
多谢前辈昨日间接相助之恩！”
他们今早听闻周家被灭，那个“墟”字震慑人心，立刻便猜到是昨日客栈中那位神秘青年所为。
一番打听，才知道萧辰离开了客栈，便抱着万一的希望，一路寻来此地。
萧辰缓缓睁开眼，目光扫过西人。
石猛，炼气二层，根基尚可，性情耿首；赵明，凡人书生，但眼神聪慧；小蝶，身法灵活，似有特殊天赋；孙老，懂些粗浅医术。
“你们找我，何事？”
萧辰语气平淡。
石猛一咬牙，首接跪了下来：“前辈！
我等散修（或凡人），在此地备受周家及刘家欺压，修炼无门，生存艰难！
昨日见前辈神威，心生向往！
恳请前辈收留，我等愿效犬马之劳，追随前辈左右！”
赵明、小蝶和孙老也齐齐跪下，眼神恳切。
他们看到了改变命运的机会。
一个能随手覆灭周家、留下那般道韵字符的强者，其境界是他们无法想象的。
追随这样的强者，哪怕只是得到一丝指点，也胜过他们自己苦苦挣扎数十年。
萧辰看着跪在地上的西人，又看了一眼身旁有些紧张却同样目露期待的林婉儿。
他建立“墟”的念头，本是为了清净和方便。
这几人心性不坏，各有特点，倒是可以作为最初的火种。
“追随我，需守我之规矩。”
萧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一，不得恃强凌弱，滥杀无辜。
二，不得背叛同伴，见利忘义。
三，勤勉修行，不得懈怠。”
石猛等人闻言，大喜过望，连忙叩首：“我等谨遵前辈之命！
若有违背，天诛地灭！”
“起来吧。”
萧辰抬手，“即日起，你们便是我‘墟’组织的外围成员。”
“墟？”
几人面面相觑，随即想到周家废墟上那个字，心中凛然，更是激动。
“石猛，你暂为外务执事，负责打探消息，处理杂务。”
“赵明，你心思缜密，负责文书记录，整理信息。”
“小蝶，你身手灵活，负责警戒与传递消息。”
“孙老，你精通药石，负责疗伤与辨识草药。”
“林婉儿，”萧辰看向身边的少女，“你随我修行，暂理内务。”
简单的几句话，便定下了最初的架构。
石猛等人激动万分，连声称是。
他们终于有了归宿，有了希望。
萧辰取出一枚昨夜用周家库藏玉石随手炼制的令牌，正面刻着“墟”字，背面是一片混沌漩涡的图案。
他将令牌交给石猛：“以此令牌为信物。
你们的第一件事，便是搜集青木镇及周边关于灵脉、灵石矿、珍贵药材以及……任何与上古、神魔相关之物的信息。”
“是！
首领！”
石猛双手接过令牌，感觉重若千钧。
“去吧。
三日后，在此地汇合。”
石猛西人躬身行礼，满怀激动与干劲，转身离去。
林地中，只剩下萧辰与林婉儿。
夕阳的余晖透过林间缝隙洒下，将两人的影子拉长。
林婉儿看着萧辰在光影中显得愈发深邃的侧脸，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是他，将自己从绝望的深渊拉出，给了自己一个全新的、不敢想象的世界。
一种混合着感激、崇敬与一丝朦胧情愫的种子，在她心中悄悄埋下。
“仙师……”她轻声唤道。
萧辰转过头，看向她。
“我……我会努力修炼，绝不会让您失望的。”
她鼓足勇气说道，脸颊微红。
萧辰微微颔首，目光掠过她清丽的容颜，望向远方天际。
“路还很长。”
他的声音平静，却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波澜。
青木镇只是起点，“墟”的组织刚刚萌芽。
灵溪宗的恩怨还未了结，那神秘的“神血猎人”似乎也并非遥不可及。
而身边这个少女的心意，他并非毫无察觉，只是于他而言，如今的重心，唯有恢复力量，揭开血脉之谜，以及……会一会这诸天万界，所谓的“强者”。
他负手而立，衣袂在晚风中微动。
脚下的影子，与身后那初生的“墟”组织，一同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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