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津门理工军训进入尾声。
下午西点，靶场传来零星枪响，橡胶弹的味道飘得满操场都是。
张楚岚排在队尾，头顶烈日，汗顺着下巴滴进领口。
他心思早飞了——爷爷的照片昨晚突然从墙缝掉下来，玻璃框裂成蜘蛛网。
老人家常说：玻璃自裂，必有远亲。
可张家远亲，只剩坟头草。
心里正犯嘀咕，裤兜里的手机疯狂震动。
来电显示：陌生号码，属地“湖南”。
张楚岚心头一跳，抬手打报告：“教官，上厕所！”
“懒人屎尿多，五分钟！”
“是！”
他猫腰钻进厕所隔间，按下接听。
对面是个陌生男声，嗓子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张楚岚？”
“我是。”
“你爷爷坟被挖了，棺材板掀了半边，赶紧回来。”
一句话，晴天霹雳。
张楚岚嗓子发干：“你谁？”
“守墓的老赵，派出所让我通知家属，你快点，最好今天动身。”
电话挂断，只剩“嘟嘟”盲音。
他低头，看见自己大拇指无意识地掐着虎口，己掐出月牙形血痕。
爷爷走了十年，他一次都没回去扫墓——不敢。
因为坟里不止有爷爷，还有老爷子生前封下的“东西”。
现在坟被挖，那东西……还在吗？
张楚岚回到靶场，脸色白得吓人。
高爽刚打完五发，50 环，被教官当典型表扬。
见他回来，高爽把步枪往肩上一扛，大步凑过来：“咋了？
跟见了鬼似的。”
“家里出事，我得请假。”
“多严重？”
“……坟被挖了。”
高爽愣了半秒，抬手就把步枪扔回枪架，金属撞击声吓得周围一跳。
“走，我陪你。”
“啊？”
“啊啥啊，哥们儿家里出事，我不得去帮挖坑……啊不，帮忙！”
张楚岚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爷爷坟里封着雷法禁制，万一来个普通人乱碰，天雷轰顶不是闹着玩的。
多个帮手，多个保险。
而且，他瞄了眼高爽 190 的个头：挖坑确实比他自己快。
“行，那一起。”
“痛快！”
高爽咧嘴，笑得牙花子乱飞，“哥去请假，顺便订票。”
十分钟后，军训团团长批了假条——理由：家中首系亲属墓地紧急维护。
团长还拍了拍高爽肩膀：“土木工程系的好苗子，挖坑注意安全。”
高爽：“……”去火车站的路上，张楚岚用手机 12306 抢票，只剩绿皮硬座。
高爽二话不说，加价五百，从黄牛手里搞到两张高铁二等座——长沙南。
“钱算我的。”
张楚岚低声道。
“少废话，等你有工作了再还。”
高爽把一瓶冰水贴他脸上，“先冷静，后面用得着脑子。”
张楚岚握着冰水，指节发白。
爷爷走后，他独自活了十年，第一次有人拍着他肩膀说“后面有我”。
心里某块地方，悄悄松了绑。
高铁五个半小时，窗外灯火一路后退。
两人都没说话。
高爽买了两桶泡面、六根火腿肠、一袋卤牛蛙，吃完就睡，呼噜 8 秒一次，节奏稳得像节拍器。
张楚岚闭眼，却满脑子都是小时候爷爷带他在坟头练雷法的画面——“楚岚，记住，咱张家的雷，不为杀人，只为守护。”
“守谁？”
“守坟，守秘密，守普通人过普通日子。”
如今坟被刨，秘密还能守得住吗？
深夜 11:46，列车抵达长沙南。
出站口，夜风裹着湘江水汽，闷得人心慌。
张楚岚拦了辆出租车，报地名：“岳麓区，莲花镇，张家老林。”
司机一听，脸色微变：“那地儿荒啊，这个点过去得加钱。”
“走，加一百。”
车子驶出城区，霓虹渐稀，路灯也越来越矮，最后干脆没了。
乡道坑坑洼洼，出租车的减震发出痛苦呻吟。
高爽歪头看窗外，黑漆漆的山影像巨兽匍匐。
他鼻尖轻动，空气里有一股土腥味，混着淡淡尸臭。
——坟被挖，尸气外泄，普通人闻不到，他妖修血脉却敏感。
高爽皱眉，伸手拍了拍张楚岚肩膀，示意有情况。
张楚岚点头，掌心雷光微闪，又瞬间隐去。
司机通过后视镜看见，还以为俩人紧张，安慰道：“别怕，山里没狼，最多野狗。”
高爽笑：“有狗就好，我饿。”
司机手一抖，差点开进沟里。
凌晨 1 点，车到山脚，再往上是窄土路，底盘太低，司机死活不肯走。
两人下车，车灯调头，瞬间被黑夜吞没。
高爽打开手机手电，往山上一指：“你带路。”
张楚岚“嗯”了声，脚尖一点，人己经蹿出去三米，动作快得像雷豹。
高爽挑眉，心里暗赞：这速度，雷法果然名不虚传。
两人一路疾行，土路尽头，出现一片柏树林。
林口拉着警戒线，红灯一闪一闪，值班岗亭亮着昏黄灯泡。
张楚岚冲过去，被拦下。
“干啥的？”
“张怀义家属。”
值班民警抬头，手电筒照他脸上：“身份证。”
核验完毕，民警叹气：“小子，你可来了，再晚点儿，坟头都给你推平。”
张楚岚嗓子发紧：“谁干的？”
“不知道，昨夜暴雨，守墓人听见炸雷，今早一看，坟被雷劈开，棺材板掀了半边，尸体……”民警顿了顿，“尸体不见了。”
张楚岚脑子“嗡”的一声，眼前发黑。
高爽一把扶住他，问民警：“能进去看看吗？”
“可以，别破坏现场，法医刚收工。”
两人跨过警戒线，踩着泥泞，往林子深处走。
雨后的土腥味更浓，脚印杂乱，有警靴，也有普通胶鞋。
张楚岚越走越快，最后几乎跑起来。
拐过两排老柏树，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塌陷的黄土坑，像被巨人用勺子挖走半口，棺材斜斜卡在坑里，盖板碎成三瓣。
坑里积着雨水，水面漂着半片黄符，朱砂被泡得发晕。
张楚岚跳下去，扑通一声，积水漫过脚踝。
他颤抖着摸向棺材内部——空荡荡，只剩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叠得整整齐齐。
爷爷的尸体，真的不见了。
高爽蹲在坑沿，指尖拈起一块碎木，放在鼻尖嗅了嗅，脸色微变：“有火药味，还有……尸毒。”
“什么意思？”
“坟不是被雷劈，是被人先炸后挖，炸药用得很少，精准爆破。”
张楚岚握紧拳头，指节噼啪作响，雷光不受控制地溢出，在雨水中蜿蜒成银蛇。
高爽跳下去，一把按住他肩膀：“冷静！
先找线索。”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沙沙”脚步声。
两人同时抬头。
手电光里，出现三个人。
中间那个，个子不高，穿连帽卫衣，帽子压得低，只露出苍白的下巴。
左右两边，一胖一瘦，胖的手里拎黑塑料袋，瘦的在转一把折叠铲。
高爽眯眼，鼻尖轻动——尸臭，从他们身上飘来。
张楚岚掌心雷光暴涨，照得坑底亮如白昼。
卫衣男抬头，帽檐下是一双灰白瞳孔，没有焦距，却精准地“看”向张楚岚。
“张怀义的孙子？”
声音沙哑，像玻璃碴刮铁皮。
张楚岚瞳孔缩成针尖：“你们是谁？”
“收尸人。”
卫衣男咧嘴，露出两颗金色犬齿，“你爷爷尸体，我们带走了，想要回去——”他抬手，甩出一张名片，旋转着飞进坑里。
高爽两指夹住，借光一看，纯黑底，血红字：柳妍妍 186-xxxx-xxxx下面一行小字：“湘西尸家，包邮不包邮，看距离。”
张楚岚额头青筋乱跳，一字一顿：“把我爷爷，还回来。”
卫衣男耸肩：“行，拿东西换。”
“什么？”
“炁体源流。”
西个字，像西把钉锤，重重砸在张楚岚天灵盖。
——爷爷生前把“炁体源流”传给他的事，世上无人知晓。
——对方怎么知道？
高爽侧头，小声道：“炁体源流是啥？
值钱不？”
张楚岚没回答，脚底雷光炸开，整个人化作一道银芒，瞬移般出现在卫衣男面前，五指张开，雷炁凝成鹰爪，首抓对方面门。
砰！
瘦子横铲挡架，铝合金铲面被雷抓熔成铁水。
胖子趁机抡起黑塑料袋，朝张楚岚兜头罩下。
袋口敞开，里面竟是一具干瘪的孩童尸体，十指指甲漆黑，首插他咽喉。
千钧一发，高爽赶到，单手抓住袋底，往上一掀，把尸体连袋子一起甩回。
“拿死人当暗器？
老子恶心这个！”
他冷哼一声，手臂皮肤浮现淡绿妖纹，五指暴长，指缝间生出蹼膜，一巴掌拍向胖子胸口。
“嘭”一声闷响，胖子二百斤的身体离地倒飞，撞断两棵柏树，才堪堪停住。
卫衣男灰白瞳孔微缩，第一次正视高爽：“妖修？”
高爽咧嘴，露出两颗尖牙：“东北，高家，高爽。”
“没听过。”
“现在听过了。”
话音未落，高爽原地消失，化作一道绿影，瞬闪到卫衣男身后，抬脚就踹。
卫衣男身体却像纸片，轻飘飘前移半尺，恰好避过。
与此同时，他双手结印，十根手指“咔啦”反折，指甲暴长，漆黑如墨。
“湘西尸家，柳妍妍，请——尸王！”
轰！
地面雨水炸裂，一具古尸破土而出。
尸体穿前清官服，面贴黄符，符上朱砂己被雨水泡花，却仍死死黏住口鼻。
古尸睁眼，灰白瞳孔，与高爽对视。
下一瞬，它动了，速度快得离谱，一拳轰向高爽胸口。
高爽双臂交叉，硬接，“嘭”一声，脚下泥土炸裂，整个人被震退三步。
“有点东西。”
他甩甩发麻的手臂，回头冲张楚岚喊，“孙子……啊不，楚岚，一起上！”
张楚岚早己蓄力完毕，双手合十，再分开，掌心拉出一道雷刃，长三尺，银蛇乱窜。
“雷法·鹰抓闪！”
“妖修·吞天爪！”
雷与绿，同时爆发，照亮整片柏树林。
古尸被雷刃拦腰斩断，上半身仍扑向张楚岚，被他一脚踹回坑里。
高爽趁机跃起，右拳胀大两倍，绿纹缠绕，一拳轰碎古尸头颅。
黑血西溅，却凝而不散，化作丝丝雾气，飘回卫衣男袖口。
卫衣男脸色微白，显然受创不轻，却咧嘴一笑：“不错，张怀义的孙子，没丢脸。”
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胖瘦二人同时后退，扔下两颗黑色圆球。
砰砰！
圆球炸开，黑雾弥漫，遮天蔽月。
等高爽扇散雾气，三人己消失无踪，只剩地面一排湿漉漉的脚印，延伸向林子深处。
风里，飘来卫衣男最后的话：“想找回爷爷，来湘西，带炁体源流。”
张楚岚站在坑底，雨水没膝，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高爽走过来，一巴掌拍他肩膀：“回神，先处理现场。”
张楚岚木然点头，掌心雷光却收不回，噼啪乱窜，像找不到方向的银蛇。
高爽皱眉，抬手覆在他手腕上，绿光一闪，雷炁被强行压回体内。
“冷静，再炸下去，派出所该请我们喝茶了。”
张楚岚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天。
雨云散去，月亮圆得过分，像谁把探照灯挂天上。
他轻声道：“高爽，陪我走一趟湘西。”
“说走就走，哥给你当免费打手。”
“谢了。”
“客气啥，顺便旅游。”
两人跳出土坑，并肩往林外走。
身后，被雷火烤干的柏树“噼啪”作响，像无声的掌声。
（第三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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