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伫立在二十八层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皮肤 —— 那里又开始泛起熟悉的干涩,细碎的皮屑正悄悄钻进定制西装的袖口,像是在无声提醒她那些藏在光鲜背后的过往。
作为公司最年轻的部门经理,她刚带着团队啃下一个横跨三个季度的大项目,身上的西装剪裁利落,腕间的腕表在日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那价格足够支撑老家一家人安安稳稳过一整年。
没人会猜到,十年前的她攥着中专录取通知书时,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不是不想读高中,是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数着皱巴巴的零钱,叹息着说 “家里实在凑不齐那笔学费”。
最后是她自己揣着几张复印的简历,趁着暑假南下去了深圳工业区。
在闷热嘈杂的厂区里转了整整三天,才终于被一家电子厂录用为暑期工。
每天十二个小时的流水线作业,机械臂重复着枯燥的动作,汗水浸透了工服,黏在背上像一层薄膜。
可她咬着牙坚持,因为她知道,这流水线上的每一分钱,都是她跳出泥泞生活的唯一希望。
那时工厂宿舍没有空调,夏夜热得像蒸笼,风扇转起来发出 “嗡嗡” 的噪音,却吹不散满屋的闷热。
她便搬个小板凳坐在楼下的路灯下背单词,蚊虫在耳边嗡嗡作响,胳膊上被叮咬出一片片红点,她也只是挠挠痒,继续盯着单词本。
有次同宿舍的女孩调侃她 “一个中专生,背单词有什么用”,她没反驳,只是把单词本攥得更紧 —— 她要走的路,别人不懂。
“林经理,五分钟后会议室见。”
助理的声音在办公室门口轻叩,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将林晚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转过身,嘴角牵起一个练习过无数次的微笑。
弧度要精准,既要显得亲和,又不能太松弛,免得有人注意到她脸颊皮肤下隐约起伏的纹路 —— 那是她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全身皮肤像蒙着一层晒干的鱼鳞,干燥、脱屑,春秋季尤其严重,穿深色衣服时,肩头总会落下一层细碎的 “霜”。
上学时,她总穿着长袖校服,哪怕夏天再热也不肯脱下;工作后,她选的衣服永远是高领或长袖款式,连午休时都不敢随意挽起袖子。
比起身体上的痒意,更让她辗转难眠的是那些反复出现的梦。
昨夜又梦到了南京,不是现在车水马龙的南京,是六百年前的明朝。
梦里,朱元璋的手掌宽大而温暖,牵着五岁的她踏上一座高台。
风卷着明黄色龙袍的衣角扫过她的手背,带着丝绸的顺滑触感。
他指着远处连绵起伏的钟山,声音裹着帝王特有的厚重与威严:“宝庆,你看,将来这里要建一座‘明孝陵’。”
她顺着那道指痕望去,夕阳把山林染成金红色,霞光漫过天际,美得让人心尖发颤。
可下一秒,手臂突然传来熟悉的干裂刺痛,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针在扎。
她猛地惊醒,凌晨三点的公寓里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帘缝落在枕头上,洇开一片冰凉的泪渍 —— 不知何时,她竟哭了。
这样的场景早己成了常态。
其实林晚生了张精致的脸,杏眼含光,琼鼻挺翘,唇形是天然的微笑弧度,若不是那层挥之不去的鱼鳞纹,她本该是人群里一眼就能被记住的姑娘。
上学时,有男生偷偷给她递情书,却在看到她挽起袖子露出的皮肤后,再也没跟她说过话;工作后,有同事开玩笑说 “林经理要是皮肤再好点,肯定是公司女神”,她只能笑着打哈哈,心里却像被针扎了一下。
那晚回到家,书房的灯亮到深夜。
书桌上摊着在职研究生的教材,旁边堆着密密麻麻的笔记,荧光笔在书页上划出重点。
从中专时躲在宿舍被窝里用手电筒背单词,到自考大专时在工厂宿舍借着路灯刷题,再到如今挤时间读名校研究生,她一首这样拼,像一株在石缝里拼命往上长的植物。
中专那三年,每个寒暑假她都泡在工厂,流水线的机械重复磨破了手指,也磨硬了她的性子。
有次手指被机器夹伤,流了好多血,她简单包扎一下,第二天依旧准时出现在车间 —— 她知道,只有攥紧书本,才能从泥泞里爬出来。
睡前涂药膏是雷打不动的仪式。
浴室镜子里,暖黄的灯光照亮她斑驳的皮肤,鱼鳞纹从脚踝爬向脖颈,每一寸都在提醒她 “不一样”。
她挤开乳白色的药膏,指尖轻轻揉进皮肤,动作慢得像在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
药膏带着淡淡的清香,是她试过十几种产品后,唯一能稍微缓解干燥的一款,价格不菲,她却毫不犹豫地每月回购。
关灯躺下,梦又如期而至。
这次是皇宫的回廊,红墙琉璃瓦,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地面,映出斑驳的光影。
她穿着粉色宫装往前跑,裙摆扫过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声响。
朱元璋在后面笑着追,声音里满是宠溺:“宝庆,慢点跑,父皇给你找的新御医,定能治好你的皮肤。”
她停下来,伸出手臂 —— 那上面的纹路,和现实里的自己一模一样,干燥、粗糙,像被风沙磨过的树皮。
御医拿着药膏走过来,她却突然害怕起来,转身想跑,却猛地跌醒。
窗外的天己经蒙蒙亮,她摸了摸手臂,那些纹路依旧清晰,心里一阵失落。
第二天醒来,林晚第一次打开电脑,搜索 “宝庆公主”。
屏幕上的文字寥寥数语,却让她指尖发凉:“明太祖朱元璋幼女,深得宠爱,患奇症,皮肤干燥如鱼鳞,七岁夭折。”
七岁。
她摸了摸手臂上凸起的纹路,心口猛地一紧 —— 她的症状,也是从七岁那年秋天开始的。
那天她跟着母亲去田里干活,回来后手臂就开始发痒、脱皮,母亲以为是过敏,给她涂了些药膏,却不见好转。
后来去医院检查,医生也说不出具体原因,只说是 “罕见的皮肤干燥症”,只能靠药膏缓解。
这么多年,她跑遍了大大小小的医院,却始终没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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