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在不在家，广播室这里有你的一封信，赶紧过来拿，林卫东，广播室有你的一封信，赶紧过来拿！”
暮色黄昏，栖云村广播室的大喇叭刺啦啦地响起，打破了小山村的宁静。
正在自家院子里或门口做活、闲聊的村民们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好奇地探头望向广播室的方向。
“哟，林家小子又有信来了？”
“肯定是他在外面那些战友寄来的，真让人羡慕。”
“就是，咱们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封信，就属他家信多。”
“谁让卫东当过兵，有出息呢……”栖云村地处云省偏远山区，进村的路又窄又陡，村民们常年窝在山里，难得出去一趟。
村长每周去一次山外的大队部开会、采买，回来用大喇叭讲讲外面的新鲜事，就是全村人最大的娱乐。
林卫东家更是村里的独一份——他早年当兵受过伤才回来，外面的战友多，隔三差五就有信寄来，每次都能让村民们议论羡慕好一阵子。
广播室外，村长林大山正小心擦拭着那套宝贵的广播设备，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村长爷爷，我来帮我阿爹取信。”
声音温婉清亮。
林大山抬头一看，是林秀婉。
女孩穿着打补丁但干净的碎花旧衫，两条乌黑油亮的麻花辫垂在胸前。
她皮肤白皙，眉眼精致得像是画里走出来的人，一双眼睛尤其漂亮，清澈得像山涧的泉水，顾盼之间自带一股动人的神采。
在这偏僻的山村里，她这张脸美得简首有些不真实。
林大山把信递过去，笑着感叹：“婉婉真是越来越标致了。”
林秀婉双手接过信，乖巧地说：“谢谢村长爷爷。”
然后转身离开了。
林大山看着她窈窕的背影，忍不住摇头叹息：多好的姑娘啊，生得跟仙女儿似的，可惜投生在他们这穷山沟。
要是生在镇上、城里，凭这模样人品，啥好人家找不到？
唉，真是耽误了……刚好路过广播室的周寡妇，听到这话，心里酸的不行，忍不住反驳村长：“哼，长大的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考不上大学。
这回来了也不正经干活，一天天的，就知道跟着她啊爹往山上跑，这娶回去啊，肯定也是个不安分的主我说你个泼皮，没事干了是吧，要不要我给你安排点活？”
林大山瞪眼呵斥。
见村长生气了，周寡妇只得瘪瘪嘴，一脸讪笑的麻溜滚回家去了。
这边，林秀婉捏着信，快步走回家。
推开院门，阿爹林卫东正在修补农具。
“阿爹，给，您的信。”
林秀婉把信递过去，补充道：“又是周伯伯寄来的。”
林卫东放下手中修补到一半的锄头，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水缸边，用葫芦瓢舀水，仔细地洗干净手上的泥灰，这才用粗粝的手指，接过了女儿递来的信。
他当着自己闺女的面就首接撕开了信封，抽出了信纸。
林秀婉就站在旁边，一脸期待地看着。
她最喜欢听阿爹念这些来自远方的信，里面总有山外那个广阔世界的新鲜事。
林秀婉今年十八，去年高中毕业就回了家。
她参加了高考，却没考上。
这事儿在栖云村和她曾经的中学都引起了不小的议论。
谁不知道林秀婉成绩拔尖，是学校里最有希望跳出农门的苗子？
可结果就是这样出乎意料。
林家没什么门路，落榜的林秀婉只能回到村里。
为这，林卫东两口子没少被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什么“女娃读书无用”、“白白浪费钱粮”。
林秀婉自己也消沉了一个多星期，但很快就振作起来，每天起早贪黑的跟着父亲林卫东上山打野味。
林卫东展开信纸，本想看看老战友周建国又分享了什么趣闻，好念给女儿听，弥补她没能通过高考走出去的遗憾。
他就这么一个孩子，打心眼里不愿将她一辈子困在这山坳里，随便嫁个人，重复祖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然而，他的目光在信纸上扫了几行，脸色却微微变了。
他快速浏览完后面的内容，随即折起了信纸，抬头对女儿说：“婉婉啊，去看看你阿妈的饭煮好了没有，阿爹肚子饿了。”
林秀婉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还是乖巧地点点头：“嗯，我这就去。”
说完便转身去了灶房找母亲。
夜晚，土坯房里安静下来，林卫东和妻子高小娥躺在床上。
高小娥翻了个身，面向丈夫，低声问：“婉婉她爹，今天老周来信，都说啥了？
神神秘秘的，连丫头都不让听。
她刚才来找我，那小脸上都没光采了。”
听到妻子的问话，林卫东在黑暗中沉默了片刻，才重重叹了口气：“老周信里说，改革开放搞了这几年，南边那个叫鹏城的地方，发展得飞快，跟咱们这儿简首是两个世界。
他自己在那儿开了个服装厂，搞得红火，赚了些钱。”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上次他来信问起婉婉，我顺口提了句孩子没考上大学……所以他这次问，愿不愿意让咱们婉婉去鹏城……说他那边厂子里正需要人，他能照应……”话音落下，高小娥那边瞬间没了声响，黑暗中只听得见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显然是陷入了巨大的震惊和矛盾之中。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林秀婉起床做好简单的早饭。
却不见父母从里屋出来。
她只得去敲门喊人。
林父林母均是一脸疲惫的出来，两人眼下都齐刷刷挂着浓重的黑眼圈，神情憔悴。
林秀婉吓了一跳，赶忙问道：“阿爹，阿娘，您俩这是咋了？
昨晚做贼去啦？
没睡好吗？”
高小娥心情复杂，没好气地瞪了女儿一眼：“去，别瞎说！”
林卫东则深吸一口气，脸色是少有的严肃，他指了指旁边的矮凳：“婉婉，别忙活了，去抬个凳子过来坐好，阿爹有件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
见父亲这般郑重，林秀婉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
她依言搬来小凳，规规矩矩地坐在父母面前，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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