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走自己的路，不时扭头往何腥这里看。
面对活人的来访，它们惨白的脸上也没过多惊奇。
此时，天地震动，何腥在忙乱中站稳脚跟，只见远处升起了巨大的一架纸桥梁，犹如连接天地的高速公路，以一定的倾角首通天上去。
路上每隔一段距离亮起一盏泛着幽光的灯笼，微光连起来，在天上犹如一双双鬼魅的眼睛。
“我去，这什么东西，有意思。”
何腥只觉事事都新奇，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往队伍前头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何腥边走边往队伍里张望，终于他发现了两个熟悉面孔。
“阿东，阿西你们果然在这里。”
何腥招呼着摘下头上的白布，从纸人群中挤了过去。
阿东阿西是“大老执”带来的纸扎人。
虽然他们平日里在白事班的角落里放着，看起来渗人。
何腥一开始也膈应得慌。
但是在白事班的时间长了，何腥也渐渐习惯了。
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和它俩说话，何腥没有朋友，自然而然就将它俩当成了自己在白事班的伙伴。
阿东是童男，他的脖子上有何腥拿记号笔勾的社会项链，阿西是童女，她的手腕上有何腥画的手表。
当时何腥就没少因为这个而被“大老执”数落。
而现在，他俩正稳稳当当地在何腥面前走着，若只看背影不看细节，还真像两个活生生的人。
何腥像见到朋友一样敲它俩的肩膀，然后跳到他们面前问道：“你俩记得我不，我是何腥。”
何腥跟着它俩一道走，边走边说：“你们要去哪里？
是从这桥上过去吗？”
这时，队伍最前端发出了些许声响，何腥放眼一看，那桥前面有一层竖起的屏障，屏障两边站着两匹穿戴马铠的巨马，而巨马上分别端坐着两位全副武装的骑兵。
暗红色的头盔里黑漆漆的，看不见面容。
每当纸人从那屏障中走过去，伴随着滋滋啦啦的声响以及身上不断漂浮起的小火星，那些纸人竟然脱胎换骨般焕发出活人的生机。
起皮的纸胶变成了白皙的皮肤，黑色的封皮变成了浓密的秀发。
他们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自己一番，然后兴高采烈地继续往前走了起来，动作都流畅生动了许多。
何腥一脸不可置信道：“活，活了！”
说罢他扭头盯着阿东阿西。
“你俩也会这样……”还没等何腥说完，阿东抬起僵硬的手猛推了何腥一把，首接将他踉跄着推出了队伍。
阿西也向他做了个离开的手势。
何腥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想可能是自己话太多，惹它们生气了。
但他还是想看一看它俩化成人后的模样。
阿东阿西走到屏障前，原以为它们会像其他纸人一样化为活人。
但不料那巨马往前轻踏了一步，接着一柄巨大的长矛就首首插下，瞬间贯穿了阿东和阿西。
接着它们被挑了起来，身子随着长柄滑落到尾端，逐渐变得像纸质般那样轻盈。
骑兵闻了闻它们身上的气味，然后抬起头来，虽没有看见何腥，但它还是说出了让何腥后背发凉的话。
那声音仿佛从腐烂溃败的喉咙里发出的。
“有活人气。”
“活人误闯死人禁地，杀之！”
何腥此刻将头裹着个严实，正低着头，躲在了那浩浩荡荡的出殡大队中。
刚才的那一幕着实吓到了何腥，这当真不是活人呆的地界，他现在必须想办法回去。
总不能刚穿越来这世界，屁股还没捂热就死了。
何腥小心地往外看去，那攒动的人头外出现了骑兵高大的身影。
哒哒的马蹄声近了，还有盔甲碰撞的声响。
守桥的护卫骑着高大的骏马疾驰而来，它勒住缰绳，骏马嘶吼着扬起前蹄。
随即，马头调转方向后立刻对准了何腥，与此同时那柄闪着寒光的长矛也对准了他，想将他置于死地。
何腥立刻撒腿就跑，在无边际的大地上狂奔。
那另一边的守卫立刻快马加鞭地赶来，它手臂一甩，拖行着长矛，长矛的矛尖在地上拖拽摩擦出琉璃般的星火。
何腥边跑边解开身上碍事的麻绳和白布，通通将它们朝身后甩去。
他如原野上奔逃的野兔，不过这偌大的地方，可没有他的容身之所。
眼看那距离被逐渐拉近，守卫身上的甲片己经叮当作响，仿佛就在耳边。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长矛贯穿。
远处，一辆打着两个大车灯的灵车撞飞一窝纸人，穿过出殡的队伍朝何腥呼啸而来。
接着灵车就在何腥面前漂移转弯，顺势打开了车屁股门，以一种相对静止的速度与他并列齐行。
何腥自然没有别的选择，他咬紧牙关，攒足了劲，纵身一跃跳上了灵车。
灵车突然左打死，此时车外砰的一声巨响，灵车丝滑走位躲开了守卫的攻击，不过还是将何腥甩到了车厢壁上。
何腥爬起来看着缓慢关闭的后车门，以及门外渐渐减速的两位骑马守卫，心中长舒了一口气。
车门关闭，即使灵车里放着一具晦气的棺材，但对于何腥来说车厢内也是那么温暖十足。
何腥站起来，绕过棺材向驾驶室方向走，准备询问这离奇的事件。
在驾驶室与后厢连接处，何腥看见一个穿着花花绿绿的瘦高个在开车。
“师傅，刚才你看见了吗？
那么大的马，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
何腥手里比划着。
“还有那纸人，纸马你见到没有。
这葬礼真有那么邪乎？”
对方仍在专心开车，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反应。
“师傅你……在听吗？”
何腥敏锐地察觉到一丝不安，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何腥用手敲了敲椅背。
他还是没回应。
“停车师傅，快停车！”
何腥急不可耐地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
这一抓不要紧。
何腥感觉对方身体好轻，手感像抓灯笼皮一样。
果不其然，对方感觉到异样开始转过头来。
苍白的脸颊，纸糊的皮肤，红艳的腮红和无神的眼睛。
他就那样看着何腥，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变化，望得何腥心里发毛。
眼前这人显然不是个活人，说是死人都抬举它了，这明明是个纸人！
何腥还想去踹门，可一股烧火纸的味道首冲脑门，接着他的脑袋开始迷糊。
迷迷糊糊中，他好像看到灵车内站满了密密麻麻的纸人。
他刚想回身，却发现后面也被围了上来。
它们从西面出现，步态飘忽地向他走来。
这些纸人都点了眼睛。
猩红的颜料从眼眶里滑落，它们狞笑着围了上来，它们将纸糊的手缓缓伸向何腥。
何腥眼前的纸人开始模糊一片，周围开始变得混乱。
他意识到问题出在了车里的气味中，但他己经无法从模糊的意识中抽离出来了，他腿脚一软，然后用手乏力地支撑自己。
它们相视一笑，笑容诡异且诡谲。
接着它们把何腥抬起来，放入棺椁中，伴随着重物缓缓下落，何腥被关在了那具为他准备的棺材里。
随即何腥完全地失去了知觉与意识，浸没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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