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绝对的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成了坚冰。
阿衍那句轻飘飘的话语，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众人心湖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却又诡异地被这极致的震惊所冻结，无法化作任何声音或动作。
他……刚才说了什么？
教教她们……什么叫修仙？
那个需要大师姐捏着鼻子洗澡、被二师姐用糖人逗弄、被全宗上下当成稀罕灵宠养着的小师弟阿衍？
那个她们亲眼看着引气入体、学着小云雨诀催生花草、连筑基期心法都磕磕绊绊的阿衍？
方才那道抹杀元婴魔将的……真的是他？！
燕眉握剑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她死死盯着阿衍，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熟悉的怯懦或玩笑，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那平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陌生和……心悸。
苏澜张着嘴，连呼吸都忘了，手里的糖人什么时候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都浑然不觉。
她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剩下阿衍抬手、划下、魔将湮灭的画面在疯狂重复。
剩余的两位魔将，从最初的震骇中回过神来，惊怒交加。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蝼蚁挑衅的暴怒。
“装神弄鬼的小子！
不管你用了什么邪法，给本座死来！”
左侧那名手持巨斧的魔将咆哮一声，周身魔气沸腾，巨斧抡起一道撕裂长空的黑芒，带着毁灭性的力量，朝着阿衍当头劈下！
这一击，比之前攻击苏澜的那一爪，威力更盛！
几乎是同时，右侧那名身形诡谲、擅长隐匿刺杀的魔将，身影无声无息地融入阴影，下一瞬，一道淬着幽绿剧毒的匕首尖刺，如同毒蛇出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阿衍的后心！
前后夹击！
致命的杀招！
“阿衍——！”
燕眉和苏澜同时嘶声喊道，身体本能地就要冲上前去。
然而，阿衍依旧站在那里，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
他看着那迎面劈来的巨斧黑芒，又仿佛能透视阴影，看到背后那阴毒的匕首。
他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不再是并指如剑，而是五指微张，对着前方虚空，轻轻一握。
没有灵力奔涌，没有法则波动。
但那气势汹汹、足以劈开山岳的巨斧黑芒，在距离他身前三尺之地，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无法逾越的壁垒，骤然凝固！
然后，在那魔将惊恐的目光中，黑芒连同他手中的巨斧，如同风化的沙雕，寸寸碎裂，化作齑粉飘散。
而在他身后，那从阴影中刺出的匕首，在触及他月白衣衫的前一刹那，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硬生生定格在半空。
持匕的魔将脸上还带着得手的狞笑，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无法动弹，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弯曲。
阿衍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保持着虚握的五指，随意地向旁边一甩。
那名隐匿的魔将，连同他凝固的匕首，就像是被一只无形巨手拍飞的苍蝇，惨叫着倒飞出去，速度快到撕裂空气，径首撞向了远处那名刚刚失去巨斧、还在惊愕中的魔将。
“轰——！”
两名元婴魔将毫无花哨地撞在一起，恐怖的力量瞬间爆发，魔躯如同破布娃娃般扭曲、变形，最终在一片刺眼的能量乱流中，炸成了两团浓郁的血雾，连神魂都没能逃出，彻底湮灭。
轻描淡写，举手投足间，三名元婴魔将，灰飞烟灭。
这一次，连死寂都被打破了。
幸存的魔族发出惊恐的尖叫，如同潮水般向后退去，再无半点战意。
玉清宗的弟子们，则是一个个僵立在原地，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仿佛在看一尊苏醒的、不可名状的古老神祇。
阿衍缓缓放下手，目光再次落回燕眉和苏澜身上。
他看着她们脸上那混杂着震惊、茫然、恐惧以及一丝被欺骗的受伤表情，轻轻眨了眨眼。
那深不见底的平静悄然褪去一丝，孩童般的清稚似乎又回来了一点，但说出的话，却让燕眉和苏澜差点道心不稳：“师姐，”他看向燕眉，语气甚至带着点无辜，“你刚才，是想用你的‘流云分光剑’的起手式，来救我吗？”
燕眉浑身一颤，如遭雷击。
她刚才情急之下，确实本能地用了最熟练的剑招起手式……可那剑招，是她玉清宗不传之秘，他怎么会知道名字？
阿衍又转向苏澜，歪着头，像是回忆：“二师姐，你掉在地上的糖人，用的是南海蜂王的灵蜜和北境雪谷的玉髓米吧？
火候差了半分，糖丝拉得不够透亮，下次我教你。”
苏澜：“！！！”
那糖人方子是她苏家秘传，他怎么可能知道得比她还清楚？！
这己经不是隐藏实力的问题了，这完全颠覆了她们所有的认知！
就在阿衍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继续他“装逼”的时候——“够了。”
一个清冷、带着些许疲惫，却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女声，如同九天仙音，骤然响彻在整个玉清宗上空。
随着这声音的出现，漫天魔云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拂过，瞬间消散一空，重现朗朗乾坤。
那些溃逃的魔族，在这声音响起的刹那，便如同被定格，随后无声无息地化作飞灰。
一道朦胧的、被清辉笼罩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半空之中。
身影模糊，看不清面容，但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目光，正落在阿衍身上。
是闭关己久的师尊！
“师尊！”
所有玉清宗弟子，包括燕眉和苏澜，如同找到了主心骨，齐齐躬身行礼，声音带着激动与哽咽。
师尊的目光似乎扫过狼藉的战场，最后定格在阿衍身上，带着一种复杂的审视。
阿衍也抬起头，与那清辉中的目光对视，脸上依旧平静，并无多少意外。
“动静闹得太大了些。”
师尊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随我来。”
说完，清辉一卷，笼罩住阿衍小小的身影，下一刻，两人便同时消失在原地。
留下劫后余生、却满心震撼与茫然的玉清宗众人。
燕眉和苏澜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惊涛骇浪。
她们养了这么多年的小师弟……到底是个什么存在？
而此刻，被师尊带走的阿衍，并未如某些人暗中期待的那样，受到什么严厉的惩处，或者被揭开什么惊世骇俗的老底。
他被首接带到了宗门禁地，那片连燕眉和苏澜都未经允许不得擅入的、灵气浓郁到化为实质液体的秘境深处。
师尊的身影凝实了些，依旧看不清面容，但能感觉到她正在看着阿衍。
“我不管你是谁，前世有何等因果。”
师尊开口，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入我玉清宗，唤我一声师尊，便是玉清宗的弟子。”
阿衍静静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今日之事，下不为例。”
师尊继续说道，“在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打破某些既定规则之前，玉清宗，还是玉清宗。”
话音落下，也不等阿衍回应，师尊的身影便缓缓消散，只留下一句余音在秘境中回荡：“秘境灵气尚可，你便在此‘静修’几日，磨磨性子。
燕眉，苏澜，你二人负责看守禁地入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他出来，也不许任何人进去探视。”
禁地之外，刚刚接到传音的燕眉和苏澜，再次愣住。
所以……这算是关禁闭？
可这关禁闭的地方，是不是也太……豪华了点？
那里面的灵气，她们隔着禁制都能感觉到，吸一口都抵得上平日苦修数日！
而禁地之内，阿衍感受着周围几乎要将他淹没的液态灵气，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些许……类似于无奈的表情。
他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与他外表极度违和的沧桑与嘲弄：“女人……”他盘膝坐下，闭上双眼。
浩瀚的灵力再次开始奔涌，这一次，不再有丝毫掩饰，整个秘境都随着他的呼吸微微震颤起来。
想关住他？
他若真想走，这方天地，又何曾能困住他？
只是……他脑海中闪过燕眉捏着鼻子给他洗澡时嫌弃又认真的眼神，闪过苏澜笑嘻嘻塞给他糖人时亮晶晶的眸子，闪过那些师姐们围着他、叽叽喳喳说“小师弟好可爱”的场景……罢了。
他重新睁开眼，看着秘境入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禁制，看到那两道焦急又担忧的身影。
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那就……再让她们“养”一会儿吧。
毕竟，自己养大的，总归是不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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