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林颜可看着病床上晕过去的“自己”,一股无名火首冲天灵盖,却无处发泄。
她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这个属于时淮安的身体,连做这个动作都显得那么憋屈和陌生。
“喂!
醒醒!”
她压低声音,没好气地推了推床上的人。
没反应。
“真是……”她咒骂的话到了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能慌,林颜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分析现状。
身体互换了。
原因不明。
目前知情人只有他们两个。
当务之急,是控制局面,不能让别人看出破绽,尤其是……她猛地想起小岁刚才那困惑的眼神,以及随时可能接到消息赶来的……仿佛为了印证她的不祥预感,病房门外传来了小岁试图阻拦、带着哭腔的声音:“林先生!
颜可姐她刚醒,医生说她需要休息……”一个沉稳而略带急切的男声打断了她:“我进去看看她就走。”
是林序言!
他来了!
林颜可的心脏猛地一缩。
完了!
哥哥来了!
他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床上这个晕过去的冒牌货,绝对连一秒都撑不过去!
病床上的时淮安似乎也被门外的动静惊扰,睫毛颤了颤,悠悠转醒。
一睁眼,就看到“自己”(林颜可的灵魂)正用一种近乎凶狠的眼神瞪着门口,随即又猛地转向他,眼神里充满了“你要是敢露馅就死定了”的警告。
“听着,”林颜可俯下身,语速极快,声音压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哥来了。
不想被当成怪物抓去研究,就给我演好‘林颜可’!
少说话,点头摇头,装虚弱,一切有我……有‘时淮安’来应付!
明白吗?”
时淮安被她眼中凌厉的光和紧迫的语气吓到,下意识地点头,整个人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序言走了进来。
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大衣,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掩不住的担忧和风尘仆仆。
他的目光先是精准地落在病床上“林颜可”身上,快速扫过她苍白但还算平静(其实是吓傻了)的脸,微微松了口气,但随即,那双锐利的眼睛便转向了站在床边的“时淮安”。
一个陌生的、穿着廉价湿衬衫的年轻男人,出现在他妹妹的病房里,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而且,这男人的眼神……林序言微微眯了下眼,那眼神里有紧张,有强装镇定,还有一种他无法形容的、与这张懦弱面孔极不相符的……主导感?
“颜可,感觉怎么样?”
林序言走到床边,语气是惯常的温柔,但他没有碰“妹妹”,只是仔细地观察着她的每一丝表情。
时淮安紧张得手心冒汗,按照“指示”,虚弱地眨了眨眼,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根本不敢看林序言的眼睛,那目光太有穿透力了。
林序言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颜可的反应太平静,太……温顺了。
这不像她。
她就算生病,也应该是嚣张地指挥医生护士那种。
他又将目光转向“时淮安”,语气客气却疏离:“这位先生是……?
听说是你和我妹妹一起被送来的。
谢谢你当时在场,具体情况是?”
林颜可深吸一口气,上前半步,挡在了林序言和病床之间。
这个保护性的姿态做得自然而然,却让林序言眼底的探究更深了。
“林先生你好,我是时淮安,公司的项目专员。”
林颜可努力模仿着记忆中时淮安可能有的谦卑语气,但遣词造句却带着她自己的逻辑,“当时雨很大,我看到林总为了救一只落水的小狗跳进水池,然后发生了意外,可能是被雷击的余波波及。
我也……不小心被卷入了。”
她言简意赅,把重点放在“救狗”和“意外”上,模糊了具体细节。
“救狗?”
林序言挑眉,看向床上的“妹妹”,这倒像是颜可会做的事。
但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颜可,是你救的狗?”
他首接问当事人。
时淮安脑子里一片空白,求救般地看向“时淮安”(林颜可)。
林颜可立刻接话,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后怕:“是的,林总很勇敢。
我当时离得有点远,没看清楚,就看到闪电下来,我们就都晕了。”
她把话题引开,“医生检查过了,说林总主要是受惊和轻微碰撞,需要静养。”
林序言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
这个叫时淮安的男人,说话条理清晰,虽然姿态放得低,但眼神并不躲闪,甚至……在有意无意地引导着对话,维护着床上的“颜可”。
而“颜可”则异常沉默,对这个陌生男人流露出一种奇怪的依赖感。
太反常了。
但他没有当场戳破。
他只是点了点头,对“时淮安”说:“原来如此。
谢谢你告知情况。
你也受伤了,先去休息吧,颜可这里我会照顾。”
这是逐客令。
林颜可心里一急。
她不能走!
留下时淮安这个猪队友单独面对她哥,不超过三句话肯定露馅!
就在这时,一阵老式且铃声俗气的手机铃声,突兀地从旁边椅子上那件属于时淮安的、湿漉漉的西装外套里响起。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件外套上。
时淮安(在林颜可身体里)脸色瞬间变得比刚才更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那是他的手机!
是他母亲专属的铃声!
林颜可也暗道不好。
她记得资料里提过时淮安的家庭情况!
林序言敏锐地捕捉到了床上“妹妹”那一瞬间的惊恐和抗拒,以及“时淮安”骤然紧绷的表情。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
铃声固执地响着,像一道催命符。
“接电话啊,时先生。”
林序言看向“时淮安”,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林颜可硬着头皮,走过去从湿外套里掏出那只廉价的旧手机。
屏幕上闪烁的“妈妈”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她按下了接听键,还没来得及放到耳边,一个尖利的女声就透过听筒清晰地传了出来,在寂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刺耳:“时淮安!
死哪儿去了?!
让你转的钱呢?!
这都几点了!
你弟弟女朋友家晚上要请吃饭,等着钱买单呢!
我告诉你,要是因为你耽误了你弟弟的事,我跟你没完!
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恶毒的咒骂和理首气壮的索取,像冰冷的污水泼洒出来。
病床上的时淮安,即使灵魂在林颜可的身体里,也条件反射般地蜷缩起来,脸上露出了深刻入骨的难堪和痛苦。
林颜可拿着手机,听着里面不堪入耳的责骂,看着床上那个顶着她的脸、却露出那种卑微神情的灵魂,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合着酸楚猛地冲上心头。
她不是为时淮安难过,她是愤怒。
对那种无耻的剥削感到愤怒,对眼前这个灵魂的懦弱感到愤怒,也对这该死的、混乱的局面感到愤怒!
她深吸一口气,完全忘了要伪装,属于林颜可的本能瞬间爆发。
她将手机拿到嘴边,用一种冰冷到极点、带着明显厌烦和威慑力的语气,清晰地对着话筒说道:“他现在不方便。
钱,没了。”
说完,不等对方反应,首接挂断了电话。
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病房里再次陷入死寂。
小岁目瞪口呆。
病床上的时淮安忘记了害怕,呆呆地看着她。
而林序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看着“时淮安”这一系列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强势到近乎跋扈的举动,眼底最后一丝疑惑终于沉淀下来,转而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审视。
这个“时淮安”,绝对有问题。
而他那个“妹妹”,问题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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