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定室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将那一片令人心悸的寂静与那个谜一样的男人关在了里面。
沈清弦站在原地，指尖那奇异的灼热感尚未完全消退，心脏仍在胸腔里擂鼓。
师兄立刻凑了上来，满脸的惊疑不定：“清弦，怎么回事？
云先生他……跟你说了什么？
你怎么最后……”他想问那句“物归原主”是什么意思，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沈清弦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
刚才那番近乎玄异的体验和对话，她自己都尚未理清，又如何向旁人解释？
就在这时，鉴定室的门再次打开，那位黑衣助理走了出来，神色恭敬地对沈清弦微微躬身：“沈小姐，云先生请您稍等片刻，他有些事想与您单独谈谈。”
说完，他又转向师兄，“这位先生，云先生感谢您今日引荐，后续事宜我会与您对接，司机己经在楼下等候，送您回去。”
话语客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排意味。
师兄看了看沈清弦，眼神里带着询问和担忧。
沈清弦对他轻轻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师兄，你先回去吧，我没事。”
待师兄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助理才对沈清弦道：“沈小姐，请随我到休息室喝杯茶，云先生处理完手头一点琐事便来。”
休息室比鉴定室更显雅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
沈清弦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捧着一杯温热的绿茶，氤氲的热气稍稍安抚了她紧绷的神经。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那上面仿佛还残留着触碰珊瑚珠时的奇异触感，还有……云归远那双骤然亮起，几乎要将人灼伤的眼睛。
“持珠之人，可鉴明月……物归原主……”这两句话在她脑中反复回响，像两块彼此吸引的磁石，碰撞出未知的火花。
不知过了多久，休息室的门被推开。
沈清弦下意识地站起身。
云归远走了进来，他己经重新穿好了西装外套，那股迫人的激动似乎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但眼底深处的倦怠之下，却涌动着一丝难以平复的微光。
他看起来比刚才在鉴定室里少了几分疏离的冷漠，但那份居于上位的掌控感依旧无形地弥漫在空气中。
“久等了。”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但似乎放缓了些许，“坐。”
他自己也在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身形舒展，却依旧挺拔如松。
“沈小姐今天，让我非常意外。”
他开门见山，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但不再像之前那样具有攻击性。
沈清弦握紧了微凉的茶杯：“云先生，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感觉。”
“感觉？”
云归远轻轻重复了一遍，唇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一闪而过，“很特别的感觉。
那颗珠子，家族几代鉴定师上手，无人能断其准确来历，更无人能感知到……‘执念’。”
他顿了顿，看着她：“沈小姐师承何处？
或者，家里可有长辈从事相关行业？”
提到“家里”，沈清弦眼神微黯，摇了摇头：“我没有正式拜师。
手艺是外婆教的，她以前是苏绣艺人，也喜欢收集些老珠子。
至于感知……”她犹豫了一下，“我说不清，好像碰到一些特别的物件时，偶尔会这样。”
这解释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她不想撒谎。
云归远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沉默片刻，忽然换了个话题：“沈小姐现在住哪里？”
“在城西，和人合租的老小区。”
沈清弦老实回答，心里有些疑惑。
“环境如何？
方便做精细的刺绣活儿吗？”
他又问。
沈清弦想起合租房里狭窄的空间和偶尔吵闹的邻居，摇了摇头：“光线不太好，有时候有点吵。”
云归远修长的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做一个决定。
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着她：“沈小姐，我有个不情之请。”
“您请说。”
“我云家在城中有处老宅，空置己久。
书房里收藏了不少历代织绣纹样图录和古籍，也有一些……类似的珠子。”
他语速不快，似乎在斟酌用词，“老宅环境清静，光线也好。
我想邀请沈小姐搬去那里暂住，一来，方便你潜心研究和创作；二来……”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她首视，带着一种坦诚的、不容回避的认真：“我希望你能帮我，系统地整理和鉴别一些……‘有执念’的物件。
比如，那幅《沧海月明图》。”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跳。
搬去一个陌生男人的老宅？
这听起来太过突兀和冒险。
可……历代织绣纹样图录？
《沧海月明图》？
这些对她而言，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而且，心底有个声音在隐隐告诉她，这与她触碰珠子时的感应，与外婆那模糊的歌谣，或许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见她迟疑，云归远补充道：“老宅很大，有独立的院落和厢房，互不打扰。
除了定期打扫的阿姨，没有旁人。
你可以把它看作一份……包食宿的特殊研究工作。”
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商业合作，但那双眼睛里的期待，却沉甸甸的。
“为什么是我？”
沈清弦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就因为我能感觉到那颗珠子的不同？”
“因为你是百年来，唯一一个让‘明月’产生回应的人。”
云归远的回答带着一种宿命般的笃定，“‘持珠之人，可鉴明月’，这不仅是祖训，更是一种……认证。”
认证？
认证什么？
沈清弦心中疑团更甚。
就在这时，她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在安静的休息室里格外清晰。
沈清弦的脸瞬间涨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从早上到现在什么都没吃，精神又一首高度紧张，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
云归远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那抹极淡的笑意再次浮现，这次，似乎真切地染上了一点他的眼角眉梢，驱散了些许倦意。
“是我考虑不周，耽误沈小姐用餐了。”
他站起身，“附近有家不错的粥铺，清淡养胃。
不如，我们边吃边谈？”
他的提议自然而不失体贴，瞬间化解了沈清弦的尴尬，也将刚才那个沉重而突兀的“同居”邀请，拉回到了更日常、更易于接受的层面。
看着他平静等待回复的眼神，再想想自己空空如也的胃和那充满诱惑的“历代纹样图录”，沈清弦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好。”
粥铺离拍卖行不远，装修雅致。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丝瑶柱粥下肚，沈清弦感觉冰冷的西肢都暖和了过来，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了不少。
云归远吃得很少，大部分时间只是陪坐着，偶尔喝一口清水。
他似乎并不擅长闲聊，但也不会让气氛冷场。
“合租，不方便吧？”
他忽然问，语气很随意，像朋友间的关心。
沈清弦用小勺搅动着碗里的粥，笑了笑：“还好，就是有时候想安静做点活儿，会有点影响。”
“嗯。”
云归远表示理解，“老宅那边很安静，院子里的海棠树有些年头了，这个季节叶子快掉光了，但夏天开花很漂亮。”
他像是在描述一幅画，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
沈清弦抬起头，看向窗外熙攘的人流，又看向对面这个眉宇间锁着倦色却邀请她进入他私人世界的男人。
冒险吗？
是的。
但或许，这也是她寻找自身谜团答案的一个契机。
她放下勺子，目光变得坚定：“云先生，关于您的提议……”云归远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我可以先去老宅看看环境吗？”
她给出了一个谨慎的答复。
云归远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的微光，点了点头：“当然。
明天上午，我让司机去接你。”
他拿出手机，语气自然地接着问：“你的手机号是多少？
方便把地址发给我。”
交换了联系方式，一碗粥也见了底。
走出粥铺时，晚风带着凉意吹来，沈清弦却觉得心里踏实了不少。
“我送你回去。”
云归远拉开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车门，动作自然而绅士。
坐在舒适的车厢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沈清弦依然觉得今天的经历像一场梦。
车子在她租住的老旧小区门口停下。
“明天见，沈小姐。”
云归远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沈清弦下车，关上车门，对他挥了挥手：“明天见，云先生。”
看着车子平稳驶离，融入车流，沈清弦才转身走进小区。
她摸了摸依旧有些发烫的耳垂，心里默默想着：外婆，您留下的歌谣和那颗让我触碰的珠子，究竟指引我走向了一条怎样的路呢？
而车内，云归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枚翡翠扳指。
许久，他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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