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衣仙女的目光带着审视，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苟不凡全身，把他那身半旧不新的法袍和略显局促的神情都照得无所遁形。
她微微蹙了下眉，似乎对眼前这个“能人”的卖相不太满意。
“我是瑶池的掌事侍女，你可以叫我彩云仙子。”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优越感，“跟我来吧，娘娘有事要问你。
记住，少说话，多听吩咐。”
瑶池！
王母娘娘！
苟不凡心里那点因为五颗灵珠带来的暖意瞬间凉了半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巨大馅饼砸中脑袋的眩晕感和深入骨髓的警惕。
他这种小虾米，怎么会入了那位三界女仙之首的法眼？
难道是因为刚才驱赶灵犀兽的事？
可那点小事，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到瑶池？
他不敢多问，只能压下翻腾的思绪，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跟在彩云仙子身后，离开了南天门那根给了他三天庇护的盘龙柱。
越往天庭深处走，景致越是瑰丽奇绝。
仙鹤翔集，瑞气千条，一座座悬浮的仙岛楼阁隐在云雾之中，偶尔露出雕梁画栋的一角，都透着无上的威严与华贵。
但苟不凡无心欣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用在记住路线和揣测即将到来的命运上。
终于，他们来到一片被七彩霞光笼罩的巨大园林外围。
园门口一块巨大的灵玉牌匾上，以道韵流转着三个大字——蟠桃园。
只是，这园子的边界似乎有些模糊，靠近西边的一侧，围墙明显是新砌的，墙体延伸出去，将外围一片原本不属于园内的、闪烁着细碎霞光的云锦田给圈了进去了一角。
彩云仙子在园外止步，并未进入。
她指了指西苑方向，低声道：“娘娘就在里面，你自己进去。
记住我的话。”
苟不凡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冠，迈步走入蟠桃园西苑。
与外面的霞光万道不同，西苑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王母娘娘并未身着盛装，只是一袭简单的常服，站在一株年份尚浅的蟠桃树下，但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雍容与威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她并未看苟不凡，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片被圈进来的霞光云锦田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着。
那里，一个身着素雅云锦衣裙的仙女，正背对着他们，肩头微微耸动，隐隐有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正是这片云锦田的主人——织女。
“你就是那个帮土地公要回洞府的飞升者？”
王母的声音平和，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首接传入苟不凡耳中。
苟不凡连忙躬身行礼：“回禀娘娘，正是在下，苟不凡。”
“嗯。”
王母终于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身上，没有任何审视，却仿佛能看透一切，“本座这蟠桃园，欲往西扩展三百里，以栽种新培育的‘紫纹缃核’仙种。
此事关乎天庭未来千年之底蕴，乃玉帝钦定之要务。”
她伸手指向织女的那片田：“织女的这片云锦田，正好在规划之内。
本座己与她说过数次，许她另择他处，或予以补偿，但她……”王母顿了顿，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始终不愿搬迁，延误工程进度。”
苟不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瞬间明白了。
这不是赏识，这是要让他来当恶人，干脏活！
王母娘娘亲自出面都搞不定的“钉子户”，让他这个无名小卒来处理？
这哪里是馅饼，这分明是个烫手山芋，不，是烧红的烙铁！
“娘娘，”苟不凡硬着头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织女仙子眷恋故地，也是人之常情……本座没时间听你讲情理。”
王母打断了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冰冷的压力，“天庭的规矩，你应该懂。
征用仙田，并非强夺，自有法度可依。
但法理之外，亦需有人情通达。
本座听说你机变灵活，善于解决此类……纠纷。”
她目光微转，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意味深长：“此事若成，本座不会亏待你。
功德点数，或仙籍录入的优先考量，皆可商议。
若不成……”她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寒意，让苟不凡的后颈都有些发凉。
这是利诱，也是威逼。
他根本没得选。
“小人……明白了。”
苟不凡低下头，掩去眼中的复杂神色，“请娘娘给小仙一点时间，容小仙与织女仙子……沟通一二。”
王母微微颔首，不再看他，转身继续观赏那株蟠桃树，仿佛一切都己与她无关。
苟不凡定了定神，朝着织女的方向走去。
走得近了，他能更清晰地看到那片云锦田。
并非想象中的奢华，更像是一片精心打理的精致花园。
各种不同颜色、属性的仙云被巧妙地编织成一片片流光溢彩的锦缎，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宁静柔和的气息。
几架造型古朴的织机摆放在田边，上面还有未完成的云锦，图案繁复美丽。
织女听到脚步声，回过头来。
她脸上犹带泪痕，眼眶通红，但眼神里却有一种属于手艺人的执拗和坚韧。
她看清是苟不凡，一个陌生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仙，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化为更深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
“你也是娘娘派来劝我的？”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不必说了！
这田是我母亲留给我的，这里的每一缕云丝，都浸透着我的心血和记忆！
王母娘娘要扩她的蟠桃园，天庭那么大，为何偏偏要毁了我这小小的栖身之所？
凭什么！”
她的质问，带着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愤。
苟不凡没有立刻回答。
他蹲下身，伸手轻轻拂过一片散发着月华般柔和光晕的云锦，触手温凉丝滑，确实非凡品。
他没有看织女，而是仿佛自言自语般说道：“好云锦。
用的是卯时东海朝霞初升时最边缘的那一抹淡金，混合了广寒宫外飘散的太**华吧？
这经纬编织的手法也很独特，三浮三沉，暗合周天流转，能让云霞活性不失，长久保持光鲜。”
织女愣住了，脸上的悲愤被惊讶取代：“你……你懂织造？”
“略知皮毛。”
苟不凡抬起头，对她笑了笑，笑容里没有逼迫，只有一种就事论事的平静，“仙子，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是来帮你分析利弊的。”
他站起身，指了指周围：“您看，蟠桃园扩建，是玉帝钦定，大势所趋。
您在这里多坚持一天，耗费的是您自己的心神，得罪的是王母娘娘，甚至可能触怒玉帝。
到最后，这块田，您真的保得住吗？”
织女脸色一白，嘴唇翕动，想反驳，却说不出话。
“保不住。”
苟不凡替她回答了，语气肯定，“既然保不住，我们就要想想，如何在这保不住的结果里，为您争取到最大的好处，寻一条最好的退路。”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诱惑：“据小仙所知，南天门外，因近年飞升者众，天庭正准备规划一片新的‘仙坊集市’，位置极佳，客流未来可期。
若是能在那里，为王母娘娘的蟠桃园，专门设立一个‘特供云锦展示与销售’的摊位……由织女仙子您亲自经营，将您的云锦首接供应给三界最有身份的女仙们……”苟不凡看着织女瞬间亮起的眼眸，继续加码：“这难道不比守着这块注定要被推平的田地，更有前途？
届时，您失去的是一块地，得到的却是一个面向三界的平台和来自瑶池的稳定订单。
王母娘娘占了地，心里对您或许还有一份补偿性的照拂。
这其中的得失，仙子聪慧，应该算得清。”
他没有提强权，没有提法理，只提利益，提未来。
他精准地抓住了织女作为手艺人的核心诉求——她的作品需要被认可，需要传承，需要市场。
织女怔怔地看着他，眼中的愤怒和绝望渐渐被一种剧烈的挣扎所取代。
她看着自己心爱的云锦田，又望向南天门的方向，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苟不凡不再催促，安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种子己经种下，只需要等待它自己生根发芽。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嚣张又带着点不耐烦的少年声音，突兀地从蟠桃园门口的方向传来：“喂！
那个谁！
对，就是你！
刚才彩云姐姐说你能解决麻烦？
小爷我有个邻居吵得要死，你快给小爷想个法子！
不然小爷拆了你这身骨头！”
苟不凡回头，只见一个踩着风火轮，身上混天绫无风自动的少年，正双手抱胸，一脸不爽地瞪着他。
正是哪吒三太子。
刚刚说服织女的些许成就感瞬间烟消云散，苟不凡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麻烦，怎么还扎堆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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