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的烟霞流光锦,触感柔滑如第二层皮肤,流光溢彩,在昏黄的烛火下漾开一片靡丽的霞光。
前世,就是这片看似完美的霞光,在她向着苏家老夫人行礼的刹那,于肩胛处发出细微却清晰的撕裂声,然后,凉意侵入,霞光褪去,只剩下满堂勋贵惊愕、鄙夷、以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的目光。
那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她年轻的、毫无防备的尊严里。
不是意外。
顾云舒眼底那片寒潭,映不出烛火的暖意,只有沉沉的冷。
那处内里细微的剪裁瑕疵,在她精准的触摸下无所遁形。
林婉儿,她的好庶妹,真是“用心”了。
“小姐,夜深了,您才刚醒,还是早些安置吧?”
丫鬟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劝慰。
顾云舒收回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华美布料下隐藏的恶意。
她转身,走向梳妆台,声音平淡无波:“嗯,是该睡了。
明日赏花宴,总不能顶着憔悴面容去,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她坐在镜前,铜镜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眉眼间尚存几分病后的柔弱,但那双眼底,却像是被冰水洗过,清冽,深沉,看不到底。
丫鬟上前为她拆卸发簪,梳理着如墨青丝。
“把婉儿妹妹送来的那套备用礼服取来。”
顾云舒忽然开口。
丫鬟一愣:“备用礼服?
二小姐只送了这一套烟霞流光锦过来,说是最适合明日场合……我记错了。”
顾云舒打断她,语气依旧淡淡的,“是我自己前日吩咐绣房赶制的那套月白云纹锦的,你去取来。”
丫鬟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声去了。
库房有些距离,足够她做完想做的事。
室内只剩下她一人,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顾云舒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动作轻巧而迅速地取下了熏笼上的烟霞流光锦礼服,又将角落里自己那套看似朴素不少的月白云纹锦礼服挂了上去。
两套礼服形制相似,挂在那里,不细看几乎难以分辨。
做完这一切,她心不跳,气不喘,只余掌心一点冰凉的汗意,很快又被体内那股沉静的恨火蒸干。
她走到窗边,再次推开窗,夜风裹挟着庭院中草木的清冷气息涌入,吹动她额前的碎发。
命运齿轮重新转动的声音,在她耳畔愈发清晰。
林婉儿想看她出丑?
想让她在满城风云人物面前再次沦为笑柄,彻底坐实她“德行有亏”的名声,为她日后被家族、被那个人轻易抛弃铺路?
做梦。
这一世,她踩着的每一步,都不会再是别人铺好的陷阱,而是她亲手垒起的台阶。
台阶的尽头,是那些欠了她的人,该去的去处。
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梳妆匣底层那枚墨玉牌,触手生凉,那凉意丝丝缕缕,渗入血脉,奇异地安抚着她翻腾的恨意,只留下钢铁般的意志。
丫鬟捧着月白云纹锦的礼服回来时,顾云舒己重新坐回镜前,仿佛从未离开过。
“小姐,礼服取来了。”
“嗯,放着吧。”
顾云舒透过铜镜,看着丫鬟将那份朴素的礼服放在一旁,而熏笼上,那套璀璨的“烟霞”依旧安然无恙地散发着诱人的光泽,只是内里,早己偷天换日。
她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丝极冷的弧度。
好妹妹,你“精心”准备的惊喜,姐姐收到了。
明日,姐姐也有一份“回礼”相赠,望你……笑纳。
夜色愈发深沉,寂静中,仿佛能听到某些东西在悄然碎裂,又有些东西在无声滋生。
黎明,快些来吧。
她己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当那虚伪的假面被撕下时,她那好妹妹脸上,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而这,仅仅是个开始。
那沉沉的夜色映在她清澈的眼底,是一片正在酝酿风暴的、深不见底的寒潭。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