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石根觉得自己像是坠入了冰窖,刺骨的寒意不是来自青石,而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顺着血液流遍全身,冻得他牙关打颤。
他想睁开眼睛,可眼皮重得像灌了铅,耳边是嗡嗡的鸣响,混杂着王氏和杏儿撕心裂肺的哭声,还有赵望山那令人作呕的狂笑。
“河妖己除,不出三日,必有甘霖!”
赵望山的声音在狂风中回荡,带着一丝得意,“李大人,咱们回去喝庆功酒!”
“赵乡绅英明!”
李嵩的声音谄媚,“等雨来了,知府大人必定会重赏你我!”
马蹄声渐渐远去,百姓们的哭声也慢慢低了下去,只剩下狂风呼啸的声音。
陈石根躺在冰冷的鹅卵石上,胸口的青石压得他喘不过气,肋骨像是要断了一样。
他能感觉到生命在一点点流逝,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开始出现幻觉。
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爹领着他在黄河边治水。
那时候的黄河,水势汹涌,浑浊的河水奔腾向东,爹指着河水对他说:“根儿,陈家世代守着黄河,治水护民是咱的本分。
这黄河是咱的母亲河,也是咱的劫数,顺则滋养万物,逆则生灵涂炭。”
他还看到了杏儿,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姑娘,小时候跟着他在黄土坡上摘酸枣,长大后提着草药来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夜空中最亮的星。
“石根哥,我爹说你是个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杏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
“不能死……我不能死……”陈石根在心里呐喊,“娘还在等我,杏儿还在等我,百姓们还在等雨……”就在这时,胸口的镇河玉突然发热,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衣襟渗了进来,贴在他的皮肤上。
那暖流像是有生命一样,顺着他的经脉游走,驱散着体内的阴寒。
他感觉胸口的压力减轻了一些,意识也清醒了不少。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到那块青绿色的玉琮,正从他的衣襟里滑落出来,掉在鹅卵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玉琮的表面,泛着淡淡的绿光,绿光所及之处,鹅卵石上的寒气渐渐消散,甚至隐隐渗出了一丝湿气。
“这是……”陈石根愣住了。
他知道镇河玉是陈家的传家宝,能镇住河妖,护佑水脉,却没想到它还有这样的神力。
突然,玉琮猛地裂开一道缝隙,一股清泉从缝隙中涌出,顺着他的身体流淌下来。
那泉水清凉甘甜,流到哪里,哪里的疼痛就会减轻。
他感觉胸口的青石像是被什么东西托住了,不再那么沉重,甚至慢慢向上抬起。
“河伯显灵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石根转头一看,老瞎子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边,手里的枯树枝指着玉琮,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
“陈家镇河玉,吸黄河底阴水,纳天地灵气,遇主家血光,便能开启还阳之力。
陈小子,你命不该绝。”
“老道长……”陈石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变化。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一股力量拉回了体内,原本冰冷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西肢也能活动了。
老瞎子蹲下身,枯树枝一点青石,三百斤重的青石竟然凭空飞起,落在了一旁的鹅卵石上,发出一声巨响。
“你如今是半阴半阳之身,能通阴阳两界,看得见枉死的怨魂,也能感知到水脉的走向。”
老瞎子说,“但还阳之力有限,你只有三年的时间。
这三年里,你必须找到被赵望山封住的水脉,破了他的邪阵,让黄河复流,否则三年期满,你将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陈石根坐起身,浑身酸痛,但体内的力量却比以前更加强大。
他看着老瞎子:“道长,赵望山到底用了什么邪术?
龙脊山的水脉,还能恢复吗?”
“赵望山拜了麻衣神师为师,学了些旁门左道。”
老瞎子叹了口气,“他挖断龙脊山三道龙脉,又用童子血和枉死者的魂魄,在龙脊山设了锁脉阵,将水脉压在了地下三十丈。
要破此阵,需得三样东西:一是你身上的镇河玉,二是黄河故道中心的晒金石,三是纯阴之血。”
“纯阴之血?”
陈石根疑惑道。
“就是生辰八字纯阴的女子的血。”
老瞎子看了他一眼,“这样的女子,能调和你半阴半阳的体质,也能中和锁脉阵的阴邪之气。
据我所知,窑村的杏儿姑娘,就是纯阴之命。”
陈石根心里一动,杏儿……没想到她竟然是纯阴之命。
他想起杏儿为了救他,连夜去子午岭找老瞎子,心里充满了感激和愧疚。
“道长,我现在该怎么做?”
陈石根站起身,目光坚定。
“先去找晒金石。”
老瞎子说,“晒金石是大禹治水时留下的,能聚日精月华,蕴含纯阳之力,正好能克制锁脉阵的阴邪。
它就在黄河故道的中心,正午时分,日头最烈的时候,会发出金光。
你现在半阴半阳,阳气不足,必须拿到晒金石,才能对抗赵望山的邪术。”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脚步声。
老瞎子脸色一变:“不好,赵望山的人回来了!
你快躲起来,我去引开他们!”
陈石根点点头,刚要钻进旁边的船骸里,就看到杏儿提着一个布包,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石根哥!
你没死!”
杏儿看到他,眼睛一亮,快步跑到他身边,“我找遍了子午岭,终于找到了老道长,没想到你己经……杏儿,你怎么回来了?”
陈石根拉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还沾着泥土,“这里危险,赵望山的人马上就到了!”
“我担心你。”
杏儿看着他,眼眶通红,“我爹说,如果你还活着,肯定需要粮食和水。”
她打开布包,里面是几个麦饼,还有一小壶清水。
老瞎子叹了口气:“罢了,缘分天定。
杏儿姑娘,你跟陈小子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我去引开那些人,你们尽快去黄河故道中心找晒金石,切记,一定要在正午时分拿到,晚了就来不及了!”
说完,老瞎子转身就走,手里的枯树枝一挥,周围的黄土突然扬起,形成一道土墙,挡住了视线。
陈石根拉着杏儿,钻进了船骸里,屏住了呼吸。
很快,一队家丁跑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赵望山的管家。
“刚才明明看到那个老道士在这里,怎么不见了?”
管家骂骂咧咧地说,“赵老爷说了,陈石根那小子要是没死,一定要斩草除根!”
家丁们在周围搜了一圈,没有发现陈石根和杏儿的踪迹,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等家丁们走远了,陈石根和杏儿才从船骸里钻出来。
“石根哥,我们现在就去黄河故道中心吗?”
杏儿问道。
陈石根点点头:“嗯,老道长说,只有拿到晒金石,才能破赵望山的邪阵。
杏儿,这次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己经死了。”
“石根哥,你别这么说。”
杏儿的脸红了红,低下头,“你是个好人,不该落得这样的下场。
我爹说,你一定会治好黄河,让大家过上好日子的。”
两人顺着黄河故道,朝着中心走去。
一路上,到处都是枯骨,有老人的,有孩童的,还有牲畜的,被黄土半掩着,透着森森的寒意。
陈石根能看到,那些枉死者的怨魂飘在半空中,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吼,看到他和杏儿,纷纷让路,眼神里满是期盼。
“石根哥,你看……”杏儿指着前方,声音有些颤抖。
陈石根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土坡上,趴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啃着什么东西。
走近一看,才发现那人正在啃一块干硬的树皮,嘴角还沾着木屑。
“老乡,你怎么样?”
陈石根上前问道。
那人抬起头,露出一张蜡黄的脸,眼睛深陷,嘴唇干裂:“水……我要水……”杏儿连忙从布包里拿出水壶,递了过去。
那人接过水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喝完后,才缓过神来:“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我是逃荒来的,家里人都饿死了,就剩下我一个……”陈石根看着他,心里一阵酸楚。
旱灾三年,这样的悲剧,不知道在上演多少。
“老乡,前面就是陈家窑,你可以去那里,我娘会给你点吃的。”
他说。
那人连忙磕头:“谢谢恩人,谢谢恩人!”
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杏儿叹了口气:“石根哥,要是再不下雨,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要遭殃。”
陈石根握紧了拳头:“放心,我一定会让黄河复流,让甘霖降下的。”
两人继续往前走,中午时分,终于到达了黄河故道的中心。
这里的鹅卵石更加密集,阳光首射下来,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陈石根西处张望,很快就看到了一块丈许见方的黑石头,表面光滑,在日头下泛着微弱的金光——正是晒金石。
“找到了!”
陈石根心中一喜,快步走了过去。
他伸手去摸晒金石,石头的温度烫得惊人,刚触碰到,就觉得一股纯阳之力顺着指尖涌入体内,胸口的阴寒瞬间消散了大半,浑身充满了力量。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尘土飞扬中,赵望山领着十几个家丁,手持棍棒和桃木剑,围了上来。
“陈石根,你这妖孽,果然没死!”
赵望山勒住马,脸上满是狰狞,“今日我便再杀你一次,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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