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声音走,他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地方。
成都,丞相府。
没错,就是那个地方。
府里的陈设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心里很乱。
他一步步往前走,穿过庭院,推开了那间他曾无数次踏足的书房。
然后,他看见了一个人。
就那一眼,姜维觉得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丞相,诸葛亮。
但他眼前的诸葛亮,很不一样。
没有五丈原油尽灯枯的憔悴,没有北伐失利时的忧愁。
他身着一袭朴素的道袍,面容平和,须发皆白。
姜维怔在原地,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伯约,此非天命,乃人心也。”
他呆呆地看着丞相,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丞相……弟子无能!
弟子有负您的托付!”
“弟子没能守住汉室江山……没能斗过那司马老贼……更没能护住蜀中百姓……”他泣不成声,像个迷路的孩子。
在外面,他是镇西大将军,是蜀汉最后的顶梁柱。
但在这里,在丞相面前,他只是一个犯了错,回来认罚的学生。
他一遍遍地忏悔,为自己的失败,为那个遥远未来的结局。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仿佛从九天之上传来,轻轻地回响在帐内。
“我都知道了。”
诸葛亮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没有责备。
“你吃了很多的苦。”
“弟子该死!”
姜维的声音都在发抖。
“不。”
诸葛亮摇了摇头,场景瞬间到了军帐,他伸手指了指帐外,那争吵声依旧不绝于耳。
“你听。”
“杨仪嫉贤妒能,丞相为何要把大事托付于他?!”
“魏延天生反骨,早晚必反!
丞相早有预言!”
听着这些熟悉的争吵,姜相的幻影轻轻叹了口气。
“伯约,你总说‘天命’。
可你看到了吗?
汉室之亡,非亡于司马氏之强,而亡于我们自己人之手。
这,便是人心。”
一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姜维心上。
是啊,人心。
姜维想起了费祎的掣肘,想起了黄皓的谗言,想起了后主刘禅的软弱。
他一生征战,最大的敌人,往往不是来自曹魏的千军万马,而是来自成都皇宫里的自己人。
“丞相……弟子明白了。”
“你还不明白。”
诸葛亮看着他,眼神变得深邃。
“你只看到了败局,却没看到破局之法。
也罢,我本天上星官,辅汉乃是天命。
如今尘缘己了,在回归天位之前,我便耗尽最后的力量,助你一次。
说完,他并起手指,对着姜维的眉心,轻轻一点。
“嗡——!”
姜维感觉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无数的光影,无数的信息,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他看见了,一架巨大的水车仿佛一条巨龙,首尾相连,将河中的水源源不断地送上高地,灌溉着万顷良田......他看见了,一团团白色的棉花,被一种巧妙的纺车织成了温暖厚实的衣物,无数百姓穿上它,便再也不用畏惧冬日的严寒.....这些,是他做梦都想为蜀汉百姓带来的东西。
紧接着,画面一转。
金戈铁马,沙场再现。
武器不再是刀枪剑戟,而是一种黑色的铁管。
随着指挥官一声令下,铁管喷出致命的火焰和震耳欲聋的雷鸣,冲锋的骑兵队瞬间人仰马翻。
他还看见了,巨大的爆炸物将坚固的城墙像纸一样撕开缺口。
一幕幕景象,如同惊涛骇浪,反复冲击着他的认知。
他看见了无数王朝的兴起,又看见了它们的衰亡。
他看见一个和他一样的权臣,是如何用近乎无耻的手段,窃取了整个国家。
他也看见了,那些曾经无比强大的帝国,是如何因为内部的腐朽、猜忌和消耗,最终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兴亡,更替,仿佛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
神游结束,姜维的意识回到了眼前的丞相,面容变得有些虚幻,仿佛随时都会消散在空气中。
“伯约,天道轮回,我为你争得一线生机。
记住,兴汉之难,非在曹魏,而在人心……去吧!”
说罢,他对着姜维的眉心,轻轻一推。
“嗡——!”
耳边仍回荡着丞相之音。
“往事越千年...往事越千年啊!”
剧烈的头痛,像是要把整个脑袋都撕裂开来。
姜维猛然惊醒,大口地喘着粗气。
冰冷的雨水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
这是……活着的感觉?
紧接着,兵刃出鞘的摩擦声和激烈的争吵声,如同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朵。
“杨长史!
丞相尸骨未寒,你就要弃军而逃吗?!”
“魏延!
你敢违抗军令不成?
丞相遗命,让我总领全军,安然后撤!”
是魏延和杨仪的声音!
姜维费力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五丈原那片熟悉的土地,以及那座代表着蜀汉最后希望的中军大帐。
诸葛丞相的灵柩,就在帐内。
他回来了。
回到了丞相死后的第二天,那个蜀汉命运的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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