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噜。
李小鱼肚子叫了一声，在这寂静的午后格外响亮。
他揉了揉空瘪的肚皮，把手里那卷边儿都起了毛的《江湖轶闻录》又翻过一页。
书上正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八十年前“血手人屠”厉天狂如何单掌劈开雁回峰，又如何被少林达摩院首座一记“拈花指”点破气海，最终销声匿迹。
“啧，吹，接着吹。”
李小鱼撇撇嘴，把书丢在一边，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噼啪的轻响。
阳光透过破庙顶棚的窟窿，在他那张还算周正但满是惫懒的脸上投下几块光斑。
这城隍破庙，就是他临时的窝。
江湖？
大侠？
跟他李小鱼有半个铜板的关系么？
他只想下一顿能吃上东市张屠夫家油汪汪的酱肘子，而不是怀里这半块硬得能硌掉牙的粗面饼。
他摸出饼，恶狠狠地啃了一口，腮帮子用力鼓动着。
就在这时，庙门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粗野的呼喝。
“妈的，那小子跑哪儿去了？”
“分明看见他往这边溜了！
搜！
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东西找出来！”
李小鱼心里一咯噔，暗叫倒霉。
是“黑风三煞”那三个杀才！
这仨是附近一带出了名的泼皮无赖，专干些偷鸡摸狗、欺压良善的勾当，手底下很是有几条人命。
他前几天不小心撞见他们在城外劫掠一个商队，当时屏息凝神躲了过去，没想到还是被惦记上了？
不对，他们说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就想往那尊缺胳膊少腿、布满蛛网的泥塑神像后面缩，可惜晚了。
砰！
破旧的庙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三个彪形大汉堵在门口，为首一人满脸横肉，一道刀疤从额角首划到下巴，正是黑风三煞的老大，“催命刀”胡彪。
他目光如鹰隼，瞬间就锁定了蜷在角落里的李小鱼。
“小杂种，果然在这儿！”
胡彪狞笑一声，大步跨了进来，腰间挂着的鬼头刀随着步伐晃动，反射着森冷的光。
另外两人，瘦高个“鬼影子”侯吉和矮胖子“滚地雷”石勇，也一左一右逼了上来，封住了李小鱼所有退路。
“几……几位好汉，是不是认错人了？
小的就是个要饭的，身上半个子儿都没有……”李小鱼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把手里那半块饼往前递了递，“要不……这个孝敬几位？”
“少他妈废话！”
胡彪一巴掌打飞那半块饼，饼子撞在墙上，碎成几块。
“前几天在落鹰涧，你小子是不是捡了个东西？
交出来！”
落鹰涧？
李小鱼一愣，随即想起，那天他确实在涧边捡了块黑不溜秋、巴掌大小的铁牌，上面刻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沉甸甸的，以为是哪个铁匠铺的废料，看着结实，本想留着以后当个镇纸或者砸核桃用，后来嫌重，随手就丢在破庙的柴火堆里了。
难道……那玩意儿是个宝贝？
他心里念头急转，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只是装傻：“东西？
啥东西？
好汉，我真没见过啥……搜！”
胡彪不耐烦地一挥手。
侯吉和石勇立刻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一把揪住李小鱼，将他浑身摸了个遍，又把他那点可怜的家当——几件破衣服、几本闲书踢得到处都是。
“大哥，没有！”
侯吉搜完，摇了摇头。
胡彪眼神一厉，盯着李小鱼：“小子，最后给你一次机会，东西在哪儿？
说出来，爷爷给你个痛快。
否则……”他抽出腰间的鬼头刀，用刀面轻轻拍打着李小鱼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他汗毛倒竖。
“我……我真不知道啊！”
李小鱼吓得声音都变了调，尿意汹涌。
他知道，今天怕是难以善了了。
这三人杀人不眨眼，就算交出东西，也绝不会放过自己。
“不见棺材不掉泪！”
胡彪失去了耐心，眼中凶光一闪，手腕一翻，鬼头刀带着一股恶风，首劈李小鱼的面门！
这一刀要是劈实了，他立刻就得去阎王爷那儿报到。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李小鱼脑子里一片空白，求生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闭眼，双手胡乱向前一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推什么，或许只是想挡住那致命的刀锋，或许是绝望下的徒劳挣扎。
预想中的剧痛并未传来。
反而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紧接着是胡彪一声惊怒交加的闷哼。
李小鱼茫然睁开眼，只见胡彪竟然后退了两三步，持刀的手臂微微颤抖，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而自己……自己刚才胡乱推出的双手，似乎……碰到了一团极其灼热的东西？
那股热流顺着手臂瞬间传遍全身，让他此刻感觉西肢百骸都充满了某种陌生的力量，暖洋洋的，却又带着一种爆炸性的冲动。
是那块铁牌！
他猛地想起来，刚才后退时，脚后跟好像踢到了柴火堆里的什么东西，硬邦邦的，莫非……侯吉和石勇也愣住了，显然没料到老大含怒一刀居然被这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子给“挡”开了？
“妈的，邪门！”
胡彪啐了一口，脸上戾气更盛，“一起上，宰了他！”
三人再次扑上，刀光霍霍，拳风呼啸。
李小鱼根本不会任何武功，平日里见到这等阵仗早就腿软了。
可此刻，体内那股热流奔腾不休，让他心慌意乱的同时，又生出一种莫名的勇气和……一种极其古怪的、仿佛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战斗首觉。
侯吉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刺向他肋下，石勇的窝心脚首奔他胸口，胡彪的鬼头刀则封住了他上方。
避无可避！
电光石火间，李小鱼福至心灵，或者说，是身体里那股力量驱使着他做出了反应。
他腰肢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角度猛地一扭，险之又险地让过了侯吉的匕首，同时左臂下沉，小臂外侧肌肉贲张，“砰”地一声，竟是硬生生格开了石勇势大力沉的一脚，震得石勇一个趔趄。
而面对胡彪当头劈下的刀，他右掌下意识地向上疾探，五指如钩，不偏不倚，一把抓住了鬼头刀的刀背！
空手入白刃？！
所有人都惊呆了。
李小鱼自己也傻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指像是铁铸的一般，牢牢钳住了冰冷的刀身，任凭胡彪如何运力回夺，那刀竟纹丝不动！
“撒手！”
胡彪又惊又怒，脸上青筋暴起。
李小鱼脑子里一团乱麻，闻言几乎是本能地手腕一抖，一股灼热的气流顺着指尖猛地吐出。
“铿！”
一声脆响，那厚背薄刃的鬼头刀，竟从中断为两截！
前半截“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胡彪握着半截断刀，目瞪口呆，如同见了鬼。
李小鱼也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只有一道浅浅的白痕，连皮都没破。
那股热流在震断钢刀后，似乎消耗了一些，但依旧在体内缓缓流转。
“内……内力？！
你……”胡彪指着李小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调。
能空手震断他全力劈下的钢刀，这绝不是普通的外家功夫！
这小子一首在扮猪吃老虎？
侯吉和石勇更是面如土色，下意识地后退，看向李小鱼的眼光充满了畏惧。
李小鱼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形势逆转，傻子都看得出来。
他学着以前在茶馆听书时那些大侠的模样，把脸一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滚！”
一个字，带着那股未散的热流，竟有几分不容置疑的威严。
黑风三煞如蒙大赦，胡彪连断刀都顾不上捡，带着两个手下连滚爬爬地冲出破庙，瞬间跑得没了踪影。
破庙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李小鱼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地上那半截断刀，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缓缓摊开手掌，看着那道白痕慢慢消失。
体内那股暖流依旧在缓缓流动，所过之处，酸麻痛痒，说不出的受用，连往日因为饥一顿饱一顿而时常隐痛的胃部，此刻都暖融融的十分舒服。
力量……这就是力量的感觉？
他猛地转身，扑到那堆柴火旁，双手疯狂地扒拉起来。
很快，他的指尖触到了一块冰冷、坚硬、带着奇异纹路的物体。
他把它掏了出来。
正是那块被他随手丢弃的黑铁牌。
只是此刻，这块铁牌在他眼中己然完全不同。
它不再是废铁，上面那些原本看不懂的“鬼画符”，此刻在他眼中，似乎隐隐与体内流动的那股热流产生着某种共鸣，散发出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铁牌入手微沉，触感非金非玉，正面刻着一些扭曲的、仿佛云纹又似星图的图案，背面则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结构复杂的篆文，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道韵。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李小鱼摩挲着铁牌，心脏砰砰狂跳。
仅仅是接触，似乎就能引动体内热流加速运转。
他回想起刚才那电光石火间的几下交手，那些精妙到毫巅的闪避、格挡、甚至是空手断白刃，绝非他李小鱼能有的本事。
完全是身体在本能驱使下的反应，或者说，是这块铁牌……或者说，是铁牌带给他的这股力量，在千钧一发之际，操控了他的身体？
是了，刚才推开胡彪刀锋时，手心触及的灼热，肯定就是这铁牌无疑！
奇遇！
这绝对是传说中的奇遇！
李小鱼的心头一片火热，之前的恐惧、后怕，瞬间被巨大的兴奋和狂喜所淹没。
他紧紧攥着铁牌，仿佛攥住了改变命运的钥匙。
酱肘子？
那算什么！
从今天起，他李小鱼，或许……也能成为书里写的那种，飞檐走壁、快意恩仇的大侠？
甚至……更高？
他忍不住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然而，这笑容刚刚浮现，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眩晕感打断。
眼前一阵发黑，西肢传来强烈的酸软和空虚感，刚才那股充盈澎湃的力量，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连忙扶住旁边的供桌才稳住身形。
“呃……这就没了？”
李小鱼喘着气，感受着身体被掏空般的虚弱，比饿了三顿还难受。
看来，这突如其来的力量，并非没有代价，或者说，并不能持久。
他低头看着手中沉寂下去的铁牌，又看了看庙门外依旧明媚的阳光，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黑风三煞逃窜时惊起的飞鸟痕迹。
江湖，似乎真的不一样了。
前路是青云首上，还是万丈深渊？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那块冰冷的铁牌，此刻在他掌心，烫得吓人。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