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带着夏末最后的燥热，透过教室窗户，在摊开的课本上投下晃眼的光斑。
顾苗低着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那里还残留着中考前写下的笔记印记。
空气里弥漫着新书本的油墨味、青春期汗液的味道，以及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喧嚣。
这里是“市第七中学”，一个她从未想过会踏入的地方。
中考前那场出人意料的争执，前桌考生"哒哒"的抖腿声，呼噜声，监考老师不断穿梭在身边的影子，以及最终公布的、远低于预期的分数……这一切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将她从通往区重点的坦途，狠狠抛入了这片未知的、嘈杂的深潭。
“顾苗？”
一个略显熟悉，却让她心底莫名一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抬头，对上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
赵宇——她的初中同学。
印象里，他是个成绩下游、性格内向、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的男生。
"真巧啊。
"赵宇自然地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我们又成同学了。
"他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亲昵："跟你说个秘密，我喜欢男生。
所以咱们以后就是姐妹了，不用拘束。
""姐妹"两个字让顾苗感到不适。
她还没来得及回应，就发现赵宇的目光己经在她身上流转——从脸颊到脖颈，再到手臂，那种审视般的凝视让她如坐针毡。
"别这样看我。
"顾苗猛地抱起书本，声音里带着压抑的不适。
赵宇露出受伤的表情："怎么了？
都是姐妹，看看怎么了？
"顾苗一言不发地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
但她能感觉到，那道黏腻的目光始终追随着她，像蛛网般缠绕不休。
课间，顾苗正在做题，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同学，你的笔掉了。
"她抬头，看见一个穿着白T恤的男生递过她的笔。
他是周峰，班上的文艺委员，笑容干净腼腆。
"谢谢。
"顾苗轻声道谢。
"不客气。
"周峰笑了笑，"这题有点难，需要帮忙吗？
""不用了。
"顾苗下意识地拒绝。
她没有注意到，教室后排，林薇正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林薇，班里的物理课代表。
从那天起，赵宇的凝视如影随形。
课堂上，顾苗总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她的侧脸；食堂里，即便隔着人群，她也能感受到那黏着的注视；甚至放学路上，一回头总能对上他来不及移开的视线。
更让顾苗不安的是林薇的态度。
"你们发现没有，赵宇总是盯着顾苗看呢。
"午休时，林薇和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
"是啊，他们是不是在谈恋爱？
""可是赵宇不是喜欢男生吗？
""说不定就是个借口呢？
"林薇轻笑，"你看他们多亲密啊。
"这些议论像细密的蛛网，将顾苗牢牢缠住。
她试图向班主任求助，那位戴着眼镜的女老师却只是推推眼镜："赵宇同学可能就是性格活泼了点，你别太敏感。
同学之间要和睦相处。
"求助无门，顾苗只能把自己埋进书本里。
她疯狂地刷题、背书。
每一个深夜，她都在台灯下苦读；每一个清晨，她都在无人的教室里背诵。
她在笔记本扉页用力写下三个字："重点班"。
那是她唯一的出路。
然而那道目光始终如影随形。
有时她猛地抬头，会撞见赵宇未来得及移开的视线；有时她回头，会捕捉到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种被时刻窥视的感觉，像细密的针扎在皮肤上，让她坐立难安。
最让她窒息的是，在所有人眼里，赵宇只是个"性格活泼的男同"，而她的不适与反抗，却成了"小题大做""不识好歹"。
一次课间，赵宇又站在教室后门，目光首首地落在她身上。
顾苗终于忍无可忍，走到他面前："能不能别再盯着我看？
"赵宇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在看窗外的风景啊，你也太敏感了吧？
"周围的同学窃窃私语，眼神里满是质疑。
顾苗紧紧攥住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她明白，在这片看不见的战场上，她只能独自战斗。
放学后，她最后一个离开教室。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回头看了眼教学楼，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考上重点班。
只是她还不知道，这场关于凝视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而更深的黑暗，正在前方等待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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