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的盼头

一、王家坳：山坳里的风藏着盼天没亮，鸡叫头遍。王根生摸黑起来，扛着锄头往地里去。

露水打湿裤脚，凉丝丝的，像山坳里没说透的话。“爹，等会儿再去呗，早饭快好了！

”儿子王磊从窑洞口探出头，嗓门裹着雾气。他刚三十，脸膛晒得黝黑，

却比爹多了点活络劲儿，眼睛里总盯着山外的方向。根生没回头，锄头刨进土里，

“咔嚓”一声磕到石头：“趁天凉，多刨两垄。这土疙瘩，就认力气。

”老伴李秀莲端着粗瓷碗出来，蒸汽氤氲了满脸：“刨再多有啥用？去年玉米价又跌了，

小宇学费还没凑齐呢。”她把碗往石桌上一放，玉米糊糊的香味飘开，“磊子，

你上次说的离石，真能找到活儿？”王磊扒拉着糊糊，

头也不抬：“二舅在那儿的物流园上班，说缺装卸工，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五千。

比在家种十亩地还多。”“离石是县城，咱庄稼人去了，能站稳？”根生终于停下锄头，

转过身，皱纹里嵌着土灰，“户口咋办？小宇上学咋弄？”“二舅说，

物流园能帮着办居住证，孩子能上民办小学。等干满三年，说不定能迁户口。”王磊放下碗，

手在裤腿上蹭了蹭，“爹，你看咱这王家坳，路就一条，手机信号时有时无。

小宇明年该上三年级了，村小就一个老师，教语文还教数学，能有啥出息？

”小宇从屋里跑出来，手里攥着个揉皱的作业本：“爹，我想上有电脑的学校。同桌说，

县城的学校有电脑，能看动画片，还能学英语。”秀莲摸了摸孙子的头，

眼圈有点红：“咱祖祖辈辈在这儿，坟都在老槐树下。迁走了，魂儿往哪儿落？

”根生望着院外那棵老槐树，树干粗得两人抱不过来，枝桠伸得老远，像要抓住山外的风。

“魂儿在人身上，不在土里头。”他沉默半晌，突然把锄头往地上一戳，“走！去离石！

只要能让小宇有出息，咱啥苦不能吃？”收拾行李那天，邻居们都来送。

根生挖了一小袋王家坳的土，用红布包着，塞进包袱：“到了城里，想家了，就闻闻这土味。

”秀莲拉着张婶的手，絮絮叨叨：“以后常联系，要是咱在城里混不下去，还得回来投奔你。

”“啥混不下去？”张婶拍着她的手，“现在路通了，离石也就俩小时车程。

山西现在不一样了，县城都在变样，你们去了，肯定能过上好日子。

”她往秀莲兜里塞了把自家晒的红枣，“咱山西的枣，甜！带着路上吃，也盼个甜日子。

”王磊扛着大箱子，小宇拽着他的衣角，蹦蹦跳跳：“爹，城里有高楼吗？有小汽车吗？

能像电视里那样，看到汾河吗？”“有，都有。”王磊笑着，心里却有点慌，像揣了只兔子。

他不知道，这一脚踏出王家坳，往后的日子，会像山坳里的风，越吹越开阔。身后的老槐树，

叶子沙沙响，像在送，也像在盼。二、离石：居住证上的字暖乎乎物流园在离石城郊，

门口的水泥路宽得能并排走三辆卡车。王磊跟着二舅进了宿舍，四张铁架床，

墙角堆着几个行李箱。“先凑活住，等稳定了，再租个房子，把婶子和小宇接来。

”二舅拍着他的肩膀，“你看这园区，去年才扩建的，路通到家门口，

南来北往的货都走这儿，以后错不了。”装卸工的活儿累，每天扛着沉重的货物，

腰都直不起来。但王磊咬牙扛着，每天晚上算着工钱，心里就亮堂。“再干俩月，

就能接娘和小宇了。”他对着镜子，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镜子里的自己，

眼神比在王家坳时更坚定。三个月后，根生和秀莲带着小宇，坐上去离石的大巴。车窗外，

山渐渐退去，高楼慢慢多起来，路边的广告牌上写着“能源转型看吕梁，离石先行谱新篇”。

小宇扒着窗户，眼睛瞪得溜圆：“奶奶，你看！那楼好高，比山还高！还有太阳能板，

铺在房顶上，亮晶晶的。”秀莲紧紧攥着红布包的土，手心冒汗：“这城里，

咋这么多车这么多人？路也宽得没边。”根生倒还算镇定，只是不停张望：“路宽，楼新，

这就是发展。以前听老辈人说，离石是古吕梁府的地界，历史久着呢，

现在是真赶上好时候了。”王磊在车站等着，看到他们，赶紧接过行李：“娘，爹，小宇，

快上车，租的房子就在物流园附近，走路十分钟。”出租屋不大，一室一厅，却刷得雪白，

地板亮得能照见人影。秀莲摸着墙壁，不敢相信：“这房子，比咱老家的窑洞干净多了，

还有自来水，不用再去井里挑水。”“那是，城里条件好。”王磊笑着，

“明天就带小宇去学校报名，居住证我已经办好了。”第二天，王磊带着小宇去民办小学。

校门口挂着鲜艳的牌子，操场铺着塑胶，孩子们在操场上跑跳，笑声清脆。

小宇拉着王磊的手，有点怯生生的：“爹，我能在这儿上学吗？”“能，肯定能。

”王磊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服，“以后你就在这儿读书，有电脑，有钢琴，还有好多同学。

老师说不定还会讲山西的故事，比如吕梁英雄传，咱这儿可是革命老区。”报名很顺利，

老师笑着对小宇说：“欢迎你呀，以后要好好学习，咱山西的孩子，都有股韧劲。

”秀莲在附近的超市找了份保洁的活儿，每天打扫卫生，虽然累，但看着工资条上的数字，

心里踏实。和她一起干活的，有个交城来的老乡，姓刘，说话带着交城特有的腔调：“妹子，

你也是农村来的？我老家交城的，种骏枣的，现在枣园交给儿子管，我来城里挣点零花钱。

”“是啊，我王家坳的，跟着儿子来的。”秀莲笑着回应，“交城骏枣有名得很，

我以前走亲戚，吃过，甜得很。”“现在不一样了！”刘大姐擦着货架，嗓门洪亮，

“咱交城的骏枣，通过电商卖到全国各地了，儿子说，还发往国外呢。政府帮着修了冷链，

路也通，枣子摘下来，很快就能送到客户手里。我来离石，也是想看看物流咋运作，

回去跟儿子说说。”根生闲不住，在小区里找了个看大门的工作，每天坐在门卫室，

看着进进出出的人，心里琢磨着：“这城里的日子，确实不一样。”和他搭班的老张，

是汾阳来的，以前在杏花村酒厂上班，退休后跟着儿子来离石：“老哥，你老家哪儿的？

我汾阳的，酒厂待了三十年，现在酒厂越做越大，还搞了酒文化旅游，咱山西的酒，

香飘全国啊。”“王家坳的，山里人。”根生递给他一支烟，“汾酒我知道，过年时喝过，

烈，香。”“那是！”老张点燃烟，眯着眼笑，“现在汾阳不光有酒，还有贾家庄，

搞生态旅游，城里人都去玩。咱山西，遍地是宝贝，以前只知道挖煤，

现在知道把宝贝都亮出来了。”晚上一家人围坐在小桌子旁吃饭，秀莲炒了两个青菜，

还有一盘红烧肉。“以前在老家，只有过年才能吃上红烧肉。”秀莲感慨道，

“今天刘大姐给了我一把交城骏枣，你尝尝，甜得很。”小宇扒着米饭，

嘴里塞满了肉：“奶奶做的肉真好吃！老师今天教我们唱山西的歌，说山西有五台山，

有平遥古城，还有壶口瀑布，说瀑布的水，像黄河的咆哮。”“你以后好好学习，

爹带你去逛。”王磊摸了摸他的头，“今天物流园来了批大同的煤，

听说现在大同的煤矿都智能化了，不用人工下井，又安全又高效。”根生喝了口酒，

慢悠悠地说：“听说离石要建高铁站了，以后去太原更方便了。以前去太原，坐大巴得半天，

以后半个钟头就到了。”“真的？”王磊眼睛一亮，“那以后出差就快了。二舅说，

现在山西到处都在修路建桥，物流越来越方便，咱这活儿也会越来越多。刘大姐还说，

交城到太原的快速路也快通了，以后她回老家，更方便。”秀莲收拾着碗筷，

笑着说：“我听超市的同事说，她儿子在榆次的新能源厂上班，工资比这儿还高，福利也好。

榆次离太原近，发展肯定比离石好。”王磊心里动了动。榆次是晋中府的所在地，比离石大，

发展也更好。“我问问二舅，看看榆次那边有没有合适的活儿。”他想，小宇以后要考中学，

榆次的教育资源肯定比离石好。居住证被秀莲小心翼翼地收在抽屉里，

上面的照片是小宇笑得眯起眼睛的样子，字印得清清楚楚，暖乎乎的，像一颗定心丸。

抽屉里，还放着刘大姐给的骏枣，老张送的汾酒小瓶，都是山西的味道，也是日子的味道。

三、榆次：风机转着好日子王磊的运气不错，二舅的一个朋友在榆次的新能源产业园上班，

说那边的风电企业招技术员，虽然要求高，但王磊肯学，跟着培训了三个月，竟然考上了。

迁去榆次那天，一家人坐着物流园的货车，拉着简单的家当。车窗外，

一片片光伏板铺在田野上，像蓝色的海洋；远处的山头上，一个个巨大的风机慢悠悠地转着，

扇叶在阳光下闪着光。路边的牌子写着“晋中新能源谷，绿色发展引擎”。“爹，

你看那玩意儿，转一圈能发多少电？”王磊指着风机问。根生眯着眼睛看了半天：“不知道，

但看着就气派。以前只知道山西有煤，没想到现在还有这新东西。老辈人说，

山西是‘煤海’，现在看来，还是‘风海’‘光海’呢。”“这叫风电，清洁能源。

”王磊笑着说，“现在国家提倡绿色发展，山西是能源革命综合改革试点，

以后这新能源产业肯定越来越火。榆次这产业园，去年才建的，已经有十几家企业入驻了。

”秀莲看着光伏板，好奇地问：“这板子能发电？那以后是不是不用烧煤了？

”“也不是不用，是少用。”王磊解释道，“煤要清洁利用，再加上风电、光伏，

这样天更蓝，空气更好。你看这一路，天多蓝，以前在王家坳，春天总刮黄沙，现在少见了。

”小宇趴在车窗上，盯着风机看：“奶奶，你看那风机，像不像巨大的风车？转得真慢，

却好像能卷走穷日子。老师说，榆次是晋商故里，以前晋商走西口，靠的是骆驼，

现在靠的是这些高科技。”秀莲笑了：“这孩子，真会说话。”榆次的房子是租的两室一厅，

离产业园不远，小区里有花园，有健身器材。秀莲找了个家政的活儿，活儿不重，

还能照顾家里。雇主是个文水来的阿姨，姓张，退休前是老师：“妹子，你也是农村迁来的？

我文水的，武则天故里，你听过没？”“听过听过！”秀莲连忙点头，“老辈人说过，

文水出了个女皇帝。”“可不是嘛！”张阿姨笑着说，“现在文水搞文旅，

武则天纪念馆修得可气派了，还有胡兰纪念馆，红色旅游也火。我儿子在太原做文旅策划，

专门推广咱山西的景点，说现在外地游客越来越多了。”根生年纪大了，不再上班，

每天在小区里遛弯，和老头们聊天，听他们说榆次的变化：“以前这一片都是庄稼地，

现在盖起了高楼，建起了产业园，真是不敢想。”和他聊得来的，有个交城来的老李，

以前种果树，现在跟着儿子来榆次，儿子在产业园做物流：“老哥，我交城的，

咱交城的卦山，有千年古松，现在也是旅游景点了。以前山里的果子，运不出去就烂了，

现在路通了，物流快了，果子能卖上好价钱，还能做成罐头、果干，产业链都拉长了。

”“咱山西，以前穷，是因为路不通，资源没盘活。”根生感慨道，“现在路通了，

啥都活了。”王磊在风电企业的工作很顺利，他肯钻研，很快就成了技术骨干。工资涨了，

福利也好了，五险一金齐全，还能享受人才补贴。“公司说，只要干满五年，

就能申请人才落户，到时候咱就能把户口迁到榆次了。”王磊回家跟家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