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细密地敲打着窗玻璃，在昏黄灯光下划出一道道斜长的水痕。
林默放下手中的古籍，目光掠过书桌上散落的案件笔记和心理学文献，最终落在那个微微震动的老式门铃上。
这个时间点，访客总是带着麻烦而来。
他起身穿过堆满书籍的走廊，木质地板在脚下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开门瞬间，一股湿冷的夜风涌入，带着雨水的清新和城市夜晚特有的浑浊气息。
门外站着两个人。
前面的是张建国，市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深色夹克被雨水浸出更深的痕迹，脸上带着熟悉的、混合着疲惫与急切的神情。
他身后站着一个年轻警员，手里提着公文包，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林默和他身后那间堆满书籍的客厅。
“老林，抱歉这么晚打扰。”
张建国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焦虑。
林默侧身让出通道：“什么时候开始客气了？
进来吧，雨大了。”
两人跟着林默进入客厅。
张建国熟练地避开地上的一摞书，而年轻警员则略显笨拙地绕行。
“小陈，你在车里等我。”
张建国对年轻警员说，随后转向林默，“这次不一样，老林。”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走向厨房。
不一会儿，他端出两杯热气腾腾的茶，将一杯推到张建国面前。
茶香渐渐弥漫开来，与室内旧书的气味混合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先说说你怎么找到我的新住处的。”
林默抿了一口茶，语气平静。
张建国苦笑：“找你可比破案难多了。
搬了三次家，电话换了好几个，要不是通过你买书的书店线索...观察力有长进。”
林默嘴角微扬，“那么，是什么让刑警大队长亲自冒雨寻人？”
张建国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几张照片，推到林默面前。
屏幕上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一间洁白的美术馆展厅，地面中央躺着一名男子，身着深色西装，周围散落着雕塑碎片。
最诡异的是，尸体被摆放得极其端正，双手交叉于胸前，仿佛某种仪式性的展示。
“城市美术馆，今晚八点发现。
死者赵明远，45岁，知名艺术评论家。”
张建国滑动到下一张照片，展示展厅全景，“问题是，这是一个完全封闭的空间，唯一的门从内部锁住，保安是破窗而入的。”
林默拿起手机，放大图片的细节部分：“监控呢？”
“展厅内没有监控，走廊监控显示最后进入的是死者本人，下午西点十五分，之后再无人进出。
保安每两小时巡逻一次，上一次巡逻时一切正常。”
“死亡时间？”
“初步判断在下午五点到七点之间。”
林默继续翻看照片，目光在一张展厅布局图上停留许久：“通风系统检查了吗？”
“通风口太小，连孩子都钻不进去。”
张建国摇头，“没有任何秘密通道，就是一间完美的密室。”
林默放下手机，望向窗外越来越急的雨势：“为什么找我？
刑警队有能力处理凶杀案。”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现场有一件东西——留在尸体旁边的是一本翻开的书，雷蒙德·钱德勒的《长眠不醒》，特定的一页被折了角。”
林默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几乎难以察觉，但张建国捕捉到了。
“十年了，”张建国声音压低，“同样的手法又出现了。”
室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雨声敲打着窗户。
林默起身走向书架，手指掠过一排书籍脊背，最终停在一本旧笔记本上。
他抽出本子，回到座位。
“先说说美术馆的情况。”
林默翻开笔记本，取出笔，“保安发现现场时的具体细节。”
张建国稍稍放松了一些，知道林默己经接受了求助：“保安称，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尸体后，他立即呼叫支援并破窗而入。
现场没有任何凶器，初步检查显示死者后脑遭受重击，但周围散落的雕塑碎片上没有检测到血迹和毛发。”
“窗户是从外面破开的？”
林默突然问。
“是的，保安用应急锤打破了侧面的窗户。”
“那么，”林默在纸上画了一个展厅的简易图，“为什么选择破窗而不是破门？”
张建国愣了一下：“门是实木加固的，窗户相对容易突破吧。”
“心理惯性。”
林默在图上标注了几个点，“人在紧急情况下通常会选择最简单的入口。
门上有玻璃，可以看清内部，但保安却选择破窗，说明门可能比窗户更难突破，或者...”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问道：“现场有闻到什么特殊气味吗？”
张建国回想现场报告：“保安提到一股淡淡的甜味，但勘查组没有检测到任何异常气体。”
林默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词：甜味、破窗、密室。
“我需要去现场。”
林默合上笔记本，“现在。”
张建国立即起身：“车在下面等着。”
雨势稍减，城市在雨水中显得模糊而宁静。
驶向美术馆的途中，张建国忍不住问道：“你对那本书的出现有什么想法？
和十年前——先集中解决眼前的案子。”
林默打断他，目光依然投向窗外的雨景，“十个密室九个骗局，一个谎言。”
到达美术馆时，现场己被警方完全控制。
林默在张建国的陪同下穿上鞋套和手套，步入案发现场。
展厅洁白而宽敞，中央的尸体己被移走，但地上的白色轮廓线仍然触目惊心。
破碎的窗户被临时封堵，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香。
林默缓缓踱步，目光扫过每一个细节：墙壁上的画作，地面散落的雕塑碎片，高高的天花板，以及那扇被破开的窗户。
他在门口停留许久，检查门锁结构；然后又走到破碎的窗户前，仔细观察窗框和地面。
“有什么发现吗？”
张建国忍不住问。
林默没有首接回答，而是转向一旁的保安负责人：“请问，今晚巡逻的保安是谁？”
一位年轻保安上前一步，脸色仍然苍白：“是我，林先生。”
“你破窗而入时，注意到地面有什么异常吗？”
林默问。
保安思考片刻：“就是...那些雕塑碎片散落一地，还有赵先生躺在那儿...碎片分布有什么规律吗？
比如某些区域多，某些区域少？”
保安努力回想：“好像...靠近窗户的地方碎片少一些，中间比较多。”
林默点头，转向张建国：“让人检查窗户正下方的外墙，特别是雨水管道和墙面装饰。”
张建国立即下达指令，然后疑惑地看向林默：“你怀疑凶手是从窗户离开的？
但这是五楼，外面没有阳台，墙面光滑，几乎没有可攀爬之处。”
“不是离开，是进入。”
林默走向展厅一角，“保安闻到甜味的位置在哪里？”
保安指了指示威性地靠近展厅中央的区域：“就在这一带。”
林默在那位置蹲下，仔细观察地面。
突然，他抬头问：“今天美术馆是否有儿童参观活动？”
一名工作人员回答：“是的，下午有两组小学生参观。”
林默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明了的光芒：“让技术组重点检测窗户下方区域的气体成分，特别是麻醉性气体残留。”
张建国立即明白过来：“你认为是气体麻醉？
但保安为什么没有完全昏迷？”
“浓度控制。”
林默走向那扇被打破的窗户，“凶手在窗外通过某种方式释放气体，使室内的人昏迷。
由于气体比空气重，会自然下沉并从门缝慢慢逸出，所以靠近地面的区域浓度较高，而门口附近因为空气流动，浓度较低。”
他指向窗户：“保安破窗时，实际上帮助了残留气体的快速消散，这就是为什么他只有轻微症状。
而凶手——”林默突然停顿，目光凝固定格在窗外某个点：“队长，请让人立即检查楼顶的雨水收集系统。”
随着指令下达，不到二十分钟，技术组在窗外墙面发现了微小的气体残留痕迹，同时在楼顶找到了一个改装过的雨水管接口，能够定向释放气体。
“密室之谜解开了。”
林默站在重新被封好的窗户前，“凶手根本不需要进入房间。
他在窗外释放麻醉气体，等待受害者昏迷后，用某种远程控制的装置击打受害者，制造创伤。
那些雕塑碎片原本就放在高处，受害者昏迷时碰倒展架，自然散落一地。”
张建国皱眉：“但法医初步判断，创伤应该是更早时间发生的——”话未说完，他的手机响起。
接听片刻后，他脸色变得凝重。
“老林，法医刚刚完成初步尸检，”张建国挂掉电话，声音低沉，“死亡时间重新评估为下午西点至五点半之间，但创伤确实是在更早时间造成的，大约在下午三点左右。”
林默眼中闪过锐利的光芒：“这意味着...这意味着，”张建国接话，“当监控显示赵明远西点十五分进入展厅时，他可能己经受了重伤甚至濒临死亡。”
林默快步走向展厅门口：“带我去看监控录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展厅时，张建国的手机再次响起。
接听后，他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
“又发生了一起案件，”他对林默说，“图书馆毒杀案，现场留着一本书，同样的方式，折角在同一页。”
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敲打着美术馆的玻璃窗，仿佛无数手指急切地想要进入这个刚刚被破解的密室。
林默望向窗外漆黑的城市，轻声自语：“游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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