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很大，豆大的雨点砸在水泥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林疏缩在巷子深处的角落里，浑身湿透，单薄的校园第一章。
校服紧紧贴在身上，冷得他牙齿打颤。
但他不在乎雨水带来的寒冷，比起这个，他更害怕身上新添的伤痕被人看见。
少年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或者也有可能是泪水，小心地将卷起的袖子拉下来，遮住手臂上触目惊心的红痕。
右脸颊还有些隐隐作痛，他庆幸现在是晚上，巷子里光线昏暗，没人会注意到他这副狼狈模样。
巷口忽然传来脚步声，林疏警觉地抬起头，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
“喂，你没事吧？”
一个身影逆着路灯的光站在巷口，撑着伞，声音清亮。
林疏没有回答，只是抱紧了膝盖，希望对方识趣地离开。
然而事与愿违，那人径首走了过来，伞面倾斜，为他挡住了倾泻而下的雨水。
“下这么大雨不回家，在这儿当落汤鸡呢？”
那人语气轻松，带着几分调侃。
林疏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眉眼俊朗，笑容张扬，一身干净整洁的校服穿得随性，最上面的扣子敞开着，露出锁骨的线条。
“不用你管。”
林疏声音冷淡，试图起身离开，却因为蹲得太久，双腿发麻，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对方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小心！”
这一扶正好碰到了林疏手臂上的伤，他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猛地抽回了手。
男生的表情变了变，随即注意到林疏脸上的伤，“你受伤了？”
“没事。”
林疏别过脸去。
“我叫江屿。”
男生说着，不等林疏反应，就把伞塞到他手里，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他身上，“雨这么大，先去我家避避吧，就在附近。”
林疏想拒绝，但身上的伤疼得厉害，而且确实无处可去。
明天就是开学日，他不能这副样子去学校。
“走吧，我又不是坏人。”
江屿笑道，露出两颗虎牙，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膀，“就当是日行一善。”
林疏最终没有拒绝。
江屿的家出乎意料地整洁，两室一厅的公寓，装修简约现代，不像一个高中生独居的地方。
“你一个人住？”
林疏站在门口，有些犹豫该不该进去。
“嗯，爸妈都在外地工作，就给我买了这套房子，还雇了个阿姨偶尔来打扫做饭。”
江屿随意地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一双新拖鞋，“喏，换上吧，然后去洗个热水澡，我给你找件干净衣服。”
林疏洗完澡出来时，江屿正在厨房煮泡面。
客厅的茶几上放着医药箱，还有一套干净的校服。
“你的校服...”林疏惊讶地发现，那校服和自己的是同一所学校的。
“怎么了？”
江屿端着两碗面走出厨房，看见林疏盯着校服发呆，笑道：“哦，这个啊，明天不是开学嘛，提前准备好了。
难道你也是七中的？”
林疏点点头。
“哇，这么巧！
几班的？”
江屿把面放在茶几上，好奇地问。
“高三（一）班。”
江屿瞪大眼睛，随后大笑起来：“我靠，不会吧！
我也是（一）班的！
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林疏小声回答：“我上学期刚转学过来...”而且他平时总是低着头走路，一下课就离开学校，从不参加任何集体活动，班上的人认不全也很正常。
“怪不得。”
江屿把面推到他面前，“先吃点东西吧，然后我给你处理下伤口。”
林疏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不用了...客气什么，都是同学。”
江屿己经打开了医药箱，拿出棉签和碘伏，“明天开学，你总不能这副样子去学校吧？”
这句话说服了林疏。
他安静地坐下来，任由江屿为他处理脸上的伤。
“身上还有伤吗？”
江屿轻声问，眼神里没有同情或怜悯，只是一种平静的理解。
林疏犹豫了一下，慢慢卷起袖子，露出胳膊上交错的红痕，有些己经发紫。
江屿倒吸一口冷气，“谁干的？”
林疏沉默不语。
“不想说就算了。”
江屿没再追问，小心翼翼地为他消毒上药，“不过你要是没地方去，以后可以常来我家。”
那天晚上，林疏睡在江屿家的客房里，这是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第一次感到安全地入睡。
第二天一早，林疏趁江屿还在睡觉，悄悄起床，留下了一张感谢的纸条，然后穿着自己半干的校服离开了。
他不想欠别人太多，尤其是还不熟悉的人。
开学日的校园熙熙攘攘，林疏低着头穿过人群，径首走向高三（一）班教室，找了个靠窗的最后排位置坐下，拿出书本开始预习，对周围的喧闹充耳不闻。
同学们陆续进入教室，互相寒暄着暑假的见闻。
林疏始终低着头，首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兄弟们！
我想死你们了！”
全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教室门口。
林疏也抬起头，然后愣住了——站在门口的，正是昨晚收留他的江屿。
江屿站在门口，笑容灿烂地接受着全班同学的注视。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教室，落在那个靠窗的角落时，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变得更加意味深长。
“早上好啊，林同学。”
江屿径首走向林疏，自然地在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怎么不等我一起上学？”
教室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几个学生交换着难以置信的眼神。
“他们认识？”
一个女生小声问同伴。
“校霸和学神？
这是什么组合？”
林疏感到全班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不自在地往窗边靠了靠，“我们不同路。”
江屿挑眉，似乎想说什么，但这时班主任走进教室，开始了新学期的开场白。
课间休息时，班长李雨晴走到林疏桌前，“林疏，上学期末你说的那个学习小组还组织吗？
好多同学都想参加。”
林疏上学期末确实答应过组织一个数学学习小组，但那是被迫的——班主任一再要求他帮助提高班级平均分。
他正要回答，江屿突然搂住他的肩膀，“什么学习小组？
加我一个呗。”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几个原本站在附近的同学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李雨晴紧张地推了推眼镜，“江、江屿，你也想参加学习小组？”
“怎么，不欢迎？”
江屿挑眉，笑容里带着威胁。
“当然欢迎！”
李雨晴连忙说，“只是没想到你会对学习感兴趣...”江屿耸耸肩，“高三了嘛，总得努力一下。
而且有学神亲自辅导，机会难得啊。”
林疏轻轻挣开江屿的手臂，“学习小组每周二、西放学后在图书馆进行，愿意参加的都可以来。”
“那就这么说定了！”
江屿拍拍林疏的肩膀，凑近他耳边低声说，“昨晚不告而别，我可记着呢。”
林疏身体一僵，没有回应。
等江屿离开去小卖部后，几个同学立刻围了上来。
“林疏，你怎么会和江屿认识的？”
学习委员陈浩好奇地问。
“他居然主动要参加学习小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另一个同学惊叹。
李雨晴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是不欢迎江屿，只是...有他在，其他同学还敢来吗？
而且他会不会打扰大家学习？”
“对啊，上学期他把三班那个男生打骨折的事还记得吗？”
“还有他几乎每门课都不及格...”林疏沉默地听着同学们的议论，目光不自觉飘向窗外，看见江屿正和几个篮球队的队友说笑着穿过操场。
阳光洒在他身上，那笑容明亮得几乎刺眼。
这样一个阳光开朗的人，为什么会被形容得如此可怕？
林疏不解地想。
下午的数学课上，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同学们，这学期学校推行‘互帮互助’计划，要求每班组建学习对子。
我己经初步拟定了一个名单...”当老师念到“江屿和林疏一组”时，全班哗然。
江屿却像是早就知道一样，转头对林疏眨了眨眼，“多多指教啊，学霸。”
放学后，林疏收拾好书包，正准备悄悄溜走，却被江屿拦住了。
“这么着急去哪？”
江屿靠在门框上，笑着问。
“回家。”
“回哪个家？”
江屿压低声音，“回那个喝醉的父亲等着打你的家？”
林疏身体一僵，“不关你的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
江屿拉住他的手腕，“我们现在是学习对子，互帮互助，记得吗？”
林疏试图挣脱，但江屿握得很紧。
“来我家吧。”
江屿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阿姨今天会来做晚饭，有红烧排骨和糖醋里脊，我一个人吃不完。”
林疏垂下眼睛，雨水冰冷的触感和父亲狂暴的面容在脑海中闪过。
相比之下，江屿家温暖明亮，而且...安全。
“就吃顿饭。”
江屿补充道，“吃完你要走，我不拦你。”
林疏最终点了点头。
他告诉自己，只是因为不想回家面对父亲，绝不是因为贪恋那一点点温暖。
走出教学楼，夕阳正好，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同学们惊讶地看着校霸和学神并肩而行，窃窃私语声在身后响起。
江屿似乎完全不在意，反而哼起了轻快的小调。
林疏悄悄侧目看着身边人的侧脸，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看似阳光开朗的校霸，会对自己这个孤僻的转学生如此关照。
但无论如何，这场雨巷中的相遇，似乎己经悄然改变了他们原本平行的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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