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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18

她是在五十三岁这年,突然决定不再做那个我们熟悉的“母亲”的。这个决定到来的时候,

没有任何预兆,不像夏日的暴风雨,电闪雷鸣,声势浩大。它更像南方的回南天,

湿气悄无声息地漫上来,贴着地皮,爬上墙角,一点点浸润这个家赖以运转的根基,

等你发现时,那股带着霉味的潮气已经缠绕在每一口呼吸里,让你浑身不适,却又无处可逃。

第一个被这潮气裹挟,感到窒息的人,是我。那个周日的傍晚,残阳像一枚即将燃尽的炭火,

勉强在天边涂抹着最后的橘红。我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购物袋,

里面塞满了刚买的换季衣物和父亲点名要的降压茶,像过去十年里的每一个周末一样,

用钥匙熟练地旋开了娘家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习惯性地深吸一口气,

准备迎接那总能瞬间抚慰我一周疲惫的、混合着炖鸡汤浓香与洗衣粉清爽气息的味道。然而,

没有。空气中只有一种空洞的、属于黄昏的寂寥。厨房里冷锅冷灶,

抽油烟机安静得像一个巨大的金属标本。客厅里只亮着一盏角落的落地灯,

昏黄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母亲坐在沙发上的轮廓。她没有像往常那样,

听到门响就立刻从厨房小跑出来,围裙可能都没来得及解,脸上带着殷切的笑,

嘴里一连串地问着:“回来啦?路上堵不堵?饿不饿?汤在灶上煨着呢,马上就能喝。

”她甚至没有立刻抬头。她的视线,牢牢地粘在膝头摊开的一本厚厚的书上。我换好拖鞋,

走近几步,

才看清那本书铜版纸封面上的炫目图案——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墨蓝色夜空中,

舞动着一条巨大而绚烂的、绿紫色的光带。

下面是几个醒目的白色英文字母:Lonely Planet,以及更小的字样:冰岛。

冰岛?那是什么地方?感觉像另一个星球。它和我母亲,

一个五十三岁、即将退休的工厂会计,

一个生活半径几乎局限于家、菜市场和单位的中年妇女,有什么关联?“妈,”我放下袋子,

声音里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惯有的撒娇式抱怨,

这是一种在长期被无条件呵护下养成的底气,“我还没吃饭呢。饿死了。

”我的潜台词是:你快去给我做饭呀。母亲终于从那片极光中抬起头,目光有些许涣散,

好像灵魂还没从遥远的北大西洋沿岸收回来。她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今天天气不错”:“冰箱里有速冻饺子,自己煮一下。

碗柜里有新买的醋。”我愣住了,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客厅中央,

脚下是那盏落地灯投下的、孤零零的光圈。这不对。

这完全偏离了我三十年来熟稔于心的剧本。剧本里,母亲应该立刻起身,

一边念叨着“怎么这么晚还不吃饭,胃要搞坏的”,一边手脚麻利地系上围裙,

为我张罗一顿即便只有我一个人吃也绝不敷衍的饭菜。哪怕只是下一碗面条,

也必定会配上碧绿的青菜和金黄的煎蛋。五十三岁。这个数字像一枚冰冷的印章,

盖在她已然有些许白发滋生的鬓角,也盖在我对她全部的身份认知上。在我,

以及几乎所有认识她的人的固有印象里,她的人生轨道早已被浇筑成型,

坚固无比:一个工龄超过三十年的老会计,

一个贤惠的、以丈夫和女儿为宇宙中心的妻子与母亲。她的世界,

理应围绕着柴米油盐、工资条、家长里短,

以及对我们——特别是对我这个仿佛永远长不大的女儿——无止境的操心。她的喜怒哀乐,

都应该与我们同步。“叛逆期”,这三个字,带着毛刺边缘,

从来只属于荷尔蒙过剩、与世界为敌的青春期,

属于那个会摔门、会顶嘴、会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

它与一个面容已染风霜、身形不再挺拔、眼神理应沉淀下所有欲望与波澜的中年妇女,

有何干系?可是,那片印在她膝头书本封面上的、不真实的极光,

和她此刻平静到近乎疏离的眼神,像两根细小的针,

猝不及防地刺破了我这理所当然的认知气球。其实,细细想来,那些不合时宜的“湿气”,

早已开始弥漫,只是我被“母亲”这个巨大而温暖的标签蒙蔽了双眼,

选择性地忽略了那些微小的、不和谐的露珠。大概是从半年前开始的吧。

一次普通的家庭聚餐后,大家坐在沙发上喝茶看电视,母亲突然放下茶杯,

用一种宣布“明天超市大白菜打折”般的寻常语气说:“我报了个班,学油画。

”“噗——”父亲当时正呷了一口茶,差点没呛住,他强咽下去,咳嗽了两声,

才带着难以置信的笑意说:“你?学画画?你那个审美,连给衣服配色都配不好,

学什么油画?再说,那玩意儿多贵,颜料画布,烧钱呢!而且画室里都是些年轻小孩,

你去凑什么热闹?”母亲脸上那点刚刚亮起的光彩,瞬间黯淡了些,

但她没像往常那样因为父亲的否定而退缩或争吵,只是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手指,

声音不高但很清晰:“费用我自己出。一周就一次课,不影响做饭。”她真的去了。

每周三晚上,雷打不动地背着一个墨绿色的画具包出门。那画具包斜挎在她身上,

与她常年穿的深色外套格格不入。她回来时,身上有时会沾着星星点点的颜料,

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与满足交织的神情。

她会小心翼翼地拿出她的“大作”给我们看——起初是几个歪歪扭扭的苹果和陶罐,

色彩涂得厚厚的,像儿童画;后来渐渐有了风景,虽然透视关系一塌糊涂,

但用色却越来越大胆,鲜红、宝蓝、明黄,那种强烈的、几乎要挣脱画布束缚的生命力,

让我隐隐感到不安。父亲通常只瞥一眼,从鼻子里哼一声:“画的什么玩意儿。”或者,

“这蓝色用的,像中毒了。”我曾试图扮演鼓励者的角色,拿起一幅画着向日葵的画,

努力寻找措辞:“妈,你这向日葵……挺向阳的,看着就开心。”心里却在想,

退休老人学点东西陶冶情操是好事,但只要别太投入,别影响正常生活就好。再后来,

她逛书店的频率明显高了。她拎回来的塑料袋里,

不再是《家庭食疗宝典》或者《毛线编织花样大全》,而是《夜航西飞》、《在路上》,

以及一些名字拗口得像咒语的哲学小册子,比如《存在与虚无》。

她甚至偷偷在手机上下载了多邻国,每天在厨房做饭、洗碗的间隙,我能听到她压低声音,

跟着手机里机械的女声念一些破碎的、陌生的音节。“Guten Tag.”你好。

“Auf Wiedersehen.”再见。

“Ich heiße Lin Xiuzhen.”我叫林秀珍。

那些坚硬冰冷的德语单词,从弥漫着油烟和食物香气的厨房里飘出来,

与锅里翻炒的青菜声、水流冲刷碗碟的哗哗声混杂在一起,产生了一种近乎荒诞的不协调感。

我听着,心里莫名地烦躁,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失控。真正的“风暴”,或者说,

母亲沉默的火山第一次正式喷发,发生在一个多月前,一个看似平静的晚饭时分。

那天的菜色是红烧排骨、清蒸鲈鱼和蒜蓉西兰花,都是父亲和我爱吃的。母亲吃得很少,

慢条斯理地吃完碗里最后一口米饭,放下筷子,用纸巾擦了擦嘴角,然后,她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扫过我和父亲,像新闻播音员播报一则寻常消息一样,

开口说道:“我打算下个月办内退手续。手续办完,我一个人去欧洲走一走,

初步计划两到三个月。”饭桌上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异常清晰地敲打着耳膜。父亲夹到一半的排骨,

“啪嗒”一声掉回了盘子里,酱色的汁水溅到了洁白的桌布上。“你……你说什么?

”父亲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眉头紧紧拧成了一个疙瘩。母亲极其耐心地,一字一顿地重复,

确保每个字都清晰无误:“我说,我准备办理内退,然后一个人去欧洲旅行,

时间大概两三个月。”“胡闹!”父亲猛地拔高了声音,像被点燃的炮仗,

把筷子重重拍在桌上,震得碗碟哐当作响,“林秀珍!你今年五十三了!不是二十三!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辞职?旅游?还一个人去欧洲?你知道现在欧洲多乱吗?

难民、小偷、抢劫犯!你语言通吗?英语就会个‘Hello’、‘Thank you’,

被人骗了卖了都不知道!你当是去隔壁市公园散步呢?生病了怎么办?有个三长两短,

你让我们怎么办?”一连串的质问,像冰雹一样砸下来。父亲的脸色因为激动而涨红,

胸口剧烈起伏着。母亲没有立刻反驳,她等父亲说完,呼吸稍微平复了一些,才开口,

声音依旧没有什么波澜,但透着一股执拗:“安全问题我考虑过了,我会做好攻略,

不去危险的地方。语言我在学,简单沟通没问题。生病有保险。攻略我都查了快半年了,

路线、住宿、交通,我心里有数。”“有数?你有什么数!”父亲气得发笑,

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点着,“你那点攻略,顶什么用?网上那些东西能全信吗?

家里怎么办?我这老胃病你又不是不知道,时不时就犯,女儿工作那么忙,经常加班,

谁照顾这个家?谁管我的一日三餐?”他祭出了最惯用、也自以为最有效的武器——责任,

家庭的责任。这武器在过去三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几乎无往不利。那顿晚饭最终不欢而散。

母亲没有再争辩,只是默默地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她洗碗的动作一如既往的细致,

但背影却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僵硬和疏离。从那天起,家,这个我习惯了三十年的温暖港湾,

开始变得陌生。母亲并没有大吵大闹,她只是变得异常沉默。她不再在清晨催促父亲吃早餐,

不再追着他问明天想吃什么菜,不再主动帮他熨烫第二天要穿的衬衫。

她也不再在我周末回家时,事无巨细地追问我的工作、我的感情生活,

不再念叨着“什么时候要孩子”、“女人年纪大了生孩子恢复慢”。

她活得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完成着最基本的家务:做饭、打扫。但除此之外,

着调”的世界里——画画、看那些“莫名其妙”的书、对着电脑查资料、戴着耳机上语言课。

她和我,和父亲,像被一层无形的、冰冷的玻璃隔开了。我们能看到她,

能听到她走动的声音,能吃到她做的饭,却感觉不到她的温度,触不到她的内心。

父亲起初是暴怒,各种冷嘲热讽,

“作妖”、“不负责任”、“脑子进水了”这样的词句时常挂在嘴边,

试图用激烈的情绪把她拉回他认定的“正轨”。发现母亲如同磐石,不为所动后,

他转为生闷气,把自己关在书房,或者在看电视时故意把音量开得很大。

他试图用“胃疼”来唤起她的关注和愧疚。母亲会给他倒水,拿胃药,动作规范、精准,

像医院里经过严格培训的护工,周到,却不带一丝一毫属于妻子的温情。这个家,

失去了母亲这个运转了三十年的、最核心的枢纽,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

空气中仿佛漂浮着细小的冰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寒意。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

这种恐慌,

仅仅源于“母亲不管我们了”所带来的生活上的不便——比如再也吃不到她精心搭配的饭菜,

脏衣服堆满了洗衣篮,父亲的情绪变得极差。更深层的,是一种认知被打败的恐惧。

我发现我完全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那个温柔、隐忍、永远把家人需求放在第一位,

仿佛没有自己喜怒哀乐的母亲,她的形象正在我心中一点点碎裂、剥落,

露出底下我从未见过的、坚硬而陌生的内核。

她不再是我情感上可以随时依靠、予取予求的“安全基地”,

她成了一片我无法预测、无法掌控、甚至无法理解的、风暴将至的未知海域。

为了“拯救”这个濒临破碎的家,也为了找回那个我熟悉且依赖的母亲,

我几乎是本能地站到了父亲这一边,组成了“统一战线”。我们轮番上阵,

试图用“爱”与“责任”的缰绳,套住这匹突然脱轨的“野马”。“妈,爸也是担心你,

怕你一个人在外面出事。”我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语气恳切,“你想想,

你一个人跑那么远,我们在家得多提心吊胆?每天睡觉都睡不安稳。”母亲看着电视屏幕,

屏幕上正播放着动物世界,一群角马在迁徙。她轻轻抽回手,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

没说话。“秀珍啊,”父亲放软了语气,带着一种疲惫的恳求,“等你正式退休了,

我们全家一起,报个好点的旅行团,舒舒服服地去玩一趟,新马泰,或者日韩,不行吗?

何必非要现在,非要一个人去受那个罪?”母亲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

角马群正在渡过一条湍急的河流,鳄鱼在水中若隐若现。她淡淡地说:“跟团是逛景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