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的丝线绷紧如弓弦,嗡鸣着将林九歌的全部心神牵引至舞台中央。
泉州非遗汇演的中心戏台上,百年老偶“钟馗”正随着他的操控演绎捉鬼绝唱。
绛红官袍翻飞,木雕的面容怒目圆睁,每一次顿足、每一次挥剑,都引得台下观众屏息凝神,满堂喝彩。
林九歌左手的五指以一种近乎痉挛的频率微颤着,无名指下意识地勾绕着他与木偶之间那片无形的虚空。
蛛网般的疤痕在他指尖虬结,那是二十年与丝线摩擦留下的印记,是他“林家班”末代传人的勋章。
他追求的是完美操控,是让人偶与操偶师心神合一的极致境界。
此刻,他几乎触摸到了那个边缘——丝线另一端传来的不再是死物的滞涩,而是一种微弱的、仿佛心跳般的共振。
高潮将至,钟馗该引剑首刺,将象征邪祟的“鬼偶”挑飞而出。
林九歌手腕猛地一抖,力道顺着特制的傀丝精准传递。
然而,下一瞬间,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断裂声,并非来自该被挑飞的鬼偶,而是来自林九歌自己指尖的丝线!
不是一根,是所有!
连接着他与钟馗的十几根傀丝,在同一刹那,齐刷刷地崩断!
断开的丝线如同失去生命的毒蛇,软塌塌地垂落。
林九歌只觉得指尖一空,一股难以言喻的虚脱感伴随着某种重要情感(是喜悦?
还是专注?
)的瞬间抽离,让他眼前一黑,踉跄半步。
可台上的钟馗,没有倒下。
它不仅没有像失去提线的木偶般瘫软,反而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诡异的姿态,动了!
“吼——!”
一声不似木偶能发出的、沉闷如兽咆的低吼从钟馗体内迸发。
它僵硬的脖颈猛地扭转一百八十度,彩绘的瞳孔原本该是呆滞地望向虚空,此刻却精准地“锁定”了前排观众席!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
下一秒,钟馗动了。
它不再是遵循戏曲程式的木偶,而是一头挣脱牢笼的凶兽。
双足在台板重重一蹬,木质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化作一道绛红色的残影,首扑台下!
“啊——!”
尖叫声如同瘟疫般瞬间席卷全场。
前排一位穿着体面的中年男人根本来不及反应,便被钟馗扑个正着。
木偶冰冷的五指(那本是用来虚握宝剑的)此刻如同铁钳,死死抠住了男人的右臂。
“撕拉——!”
布帛撕裂声与令人牙酸的肌肉撕裂声混杂在一起。
鲜血并未如想象般喷溅,取而代之的是飞溅的木屑和一种诡异的、如同朽木被强行掰断的闷响。
男人的右臂,竟被硬生生从肩膀上撕扯了下来!
断口处,没有鲜红的血肉,只有扭曲的木质纹理和丝丝缕缕如同干涸树脂般的暗褐色物质。
钟馗抓着那条“手臂”,站在一片狼藉的观众席中,缓缓地,再次扭过头。
这一次,它“看”向了台上僵立如偶的林九歌。
全场死寂。
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打在钟馗彩绘的脸上,那怒目圆睁的表情,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邪异和嘲讽。
林九歌浑身冰冷,大脑一片空白。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指尖,那上面还残留着丝线断裂瞬间的灼痛感。
丝线,早就断了。
在那声兽吼之前,在他意识到之前,就己经……被什么东西,齐齐割断了。
是谁?
他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钉在那个停滞于人群中的、正在“注视”着他的钟馗人偶。
人偶的嘴角,那用朱砂勾勒出的、永远保持怒容的线条,似乎在极细微的角度上,向上弯起了一个像素点的弧度。
像一个……冰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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