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尴尬的相亲己过去一周。
温书仪将那个名为“林暮”的插曲强行压下，重新投入永无止境的工作中。
周五晚上，她为一个紧急项目加班到深夜，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冷雨。
头疼，像有根钢丝在太阳穴里慢慢绞紧。
她想起家里的止痛药己经吃完，便绕路去了公司附近那家通宵营业的24小时书店。
那里有个小药柜，更重要的是，那里的书香能让她从数字和方案的泥沼中暂时挣脱出来。
书店里暖气开得很足，安静得只剩下空调运行的微弱声响和翻动书页的沙沙声。
温书仪拿了药，鬼使神差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踱向了最里侧的音乐理论区。
然后，她的脚步顿住了。
就在书架尽头的角落里，靠窗的位置，一个人坐在地上，背靠着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是迷离的雨幕和都市模糊的霓虹，窗内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是林暮。
他换下了那件旧T恤，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卫衣，膝盖上摊开一本厚厚的《和声学教程》，旁边还散落着几本《鲍勃·迪伦诗歌集》和一本《看不见的城市》。
他看得极其认真，微蹙着眉，右手无意识地在一本书的封面上轻轻敲打着某种复杂的节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温书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遇见他。
此刻的他，褪去了餐厅舞台上的疏离感，也不同于那日拒绝她时的礼貌冷漠，更像一个纯粹的学生，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求知欲。
她犹豫着是否要上前打扰。
或许，就这样悄悄离开更好？
就在这时，林暮似乎感觉到了注视，抬起头来。
目光在空中猝不及防地相遇。
温书仪清晰地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平静，但没有上次那么强的防备。
避无可避。
温书仪只好硬着头皮，尽量自然地走过去，压低声音：“好巧。”
林暮合上书，动作不疾不徐：“嗯，好巧。”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捏着的药盒上，“不舒服？”
“有点头疼。”
温书仪晃了晃药盒，在他旁边的书架空隙间站定，“你来……找灵感？”
“这里安静。”
他言简意赅，拍了拍身边散落的书，“而且便宜。”
一句大实话，被他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来，反而让温书仪不知该如何接话。
她注意到他手边放着一个咬了一半的便利店饭团，和眼前这些深邃的书籍形成了一种突兀又心酸的对比。
“这本《看不见的城市》我很喜欢。”
她试图找一个安全的话题，指向他手边的那本书。
林暮低头看了看那本书，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找到同好的微光。
“卡尔维诺的文字，像音乐。”
他顿了顿，补充道，“排列组合之间，能构建出整个宇宙。”
这句话精准地击中了温书仪。
她从未想过可以用这个角度去理解文学。
“就像***进行？”
她试探地问。
这次，林暮很轻地笑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几乎看不见。
“差不多。”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却不像上次那样令人难堪。
雨声敲打着玻璃，像为这安静的空间铺了一层天然的背景音。
温书仪注意到他放在《和声学》上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尖处有显而易见的、练习乐器磨出的薄茧。
“你的歌，”她鼓起勇气，再次提起了那个可能敏感的话题，“上次那首，歌词很特别。”
林暮抬眼看着她，眼神里多了些审视的意味，但不再是全然的拒绝。
“很多人都觉得矫情。”
“我觉得真实。”
温书仪迎着他的目光，语气笃定，“那种……拒绝被某种期待绑架的真实。”
林暮沉默了，只是看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诚度。
过了几秒，他才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的雨：“生活己经够假了，歌就别再唱假的了。”
就在这时，温书仪的头痛一阵加剧，让她忍不住轻轻吸了口冷气，下意识地揉了揉太阳穴。
林暮注意到了她的动作。
“药，需要水吗？”
他朝书店角落的自动贩卖机扬了扬下巴。
“没关系，我回去再吃。”
温书仪摇摇头。
她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
“我该走了。”
她站起身。
林暮也随之站了起来，动作比她想象的要绅士。
“雨还在下。”
“我开车了。”
温书仪说。
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温书仪转身走向收银台，付了药钱。
当她推开书店厚重的玻璃门，清冷的、带着湿意的空气扑面而来。
她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车子。
坐进驾驶室，她忍不住再次看向书店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林暮依然站在那里，隔着朦胧的雨幕和氤氲着雾气的玻璃，他的身影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他似乎在看着她这个方向。
温书仪发动车子，雨刮器开始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的视野。
就在她准备驶离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微信好友申请。
验证信息只有简短的三个字：“我是林暮。”
温书仪握着方向盘的手，微微一紧。
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得无比清晰，敲打在心上，淅淅沥沥，绵密不绝。
她看着那条申请，眼前浮现出他坐在书架角落的专注侧影，那句“生活己经够假了，歌就别再唱假的了”，还有他手边那个冰冷的饭团。
这一次的邂逅，似乎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按下了 “通过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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