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山那句“他们不敢娶你,我敢娶”,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周家村,甚至连邻村都听到了风声。
整个村子都炸了锅。
“听说了吗?
周家那小子疯了,说要娶陈家的资本家小姐!”
“可不是嘛!
昨天刚被李队长家退了亲,今天就上赶着去扒拉成分更黑的,这不是茅坑里打灯笼——找死(屎)吗?”
“我看他就是受了刺激,脑子不清醒了。
周老爹周老娘这回可要愁死了。”
周家的土坯房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周老爹蹲在地上,一根接一根地抽旱烟,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疼。
周老娘则坐在炕边,不停地抹眼泪,嘴里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作孽啊!
这真是作孽啊!
文山,你是不是要逼死我和你爹啊!”
周文山站在屋子中间,面色平静:“爹,娘,我没疯,我很清醒。
我就是要娶陈婉。”
“你清醒?”
周老爹猛地把烟杆在鞋底上磕了磕,站起身来,指着周文山的鼻子骂道,“你清醒能干出这种事?
咱们家什么情况你不知道?
成分不好,在村里走路都得低着头!
你再去沾上个‘资本家’,以后咱们家还怎么活?
你还想不想在生产队挣工分了?
你是不是想让全家都去喝西北风?”
“爹,就是因为咱们家现在这样,我才要娶她!”
周文山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咱们家就是太老实,太本分了,才会被王春花那种人当众踩在脚底下羞辱!
我娶陈婉,就是要告诉所有人,我周文山不怕!
我们周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你这是赌气!
你这是拿全家人的命在赌气!”
周老娘哭喊着。
“我不是赌气。”
周文山看着父母惊恐又担忧的脸,放缓了语气,“爹,娘,你们想想,陈婉她做错了什么?
陈教授他又做错了什么?
他们只是有文化,就该被人这么欺负吗?
咱们被人欺负,是因为穷,是因为没地位。
我要改变这一切。
娶陈婉,是第一步。”
“你……”周老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周文山的手都在发抖。
他完全无法理解儿子的想法。
在他看来,这简首是自寻死路。
而此时,村口的大槐树下,更是热闹非凡。
王春花和她爹李长根恰好从公社回来,听说了这个消息,王春花当场就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
周文山他脑子真的坏掉了!
我不要他,他竟然跑去要一个没人要的‘臭老九’!
真是绝配啊!”
她对着周围的几个小姐妹,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
李长根也是一脸鄙夷,对着身边的几个村干部哼了一声:“看到了吧?
这就是没出息的样子。
烂泥扶不上墙!
幸亏我们家春花跟他退了亲,不然这辈子都得被他拖累死!”
“就是就是,队长英明!”
旁边的人连忙附和。
对于这一切,周文山充耳不闻。
他安抚不好父母,索性也不再多说。
事实胜于雄辩,等他做出成绩来,爹娘自然会明白。
他吃了两口玉米糊糊,放下碗,在周老爹和周老娘惊恐的注视下,径首走出了家门。
“文山,你又要去干啥?”
周老娘追着喊。
“去提亲!”
周文山头也不回地扔下三个字,大步流星地朝着村东头的牛棚走去。
他这一动,整个村子的目光都跟了过来。
人们从家里、从地里探出头,远远地看着他,就像看一个走向刑场的傻子。
所有人都觉得,周文山今天不仅会碰一鼻子灰,甚至可能会被陈家的人打出来。
毕竟,在这种敏感时期,谁家不是拼了命地想跟“坏分子”撇清关系?
周文山这么上赶着凑过去,陈家的人为了自保,也绝对不敢答应。
大家都等着看周文山的笑话。
牛棚阴暗潮湿,一股牲口味儿和霉味混杂在一起,扑面而来。
周文山走到门口,看到陈婉的父亲,那个曾经的大学教授陈立峰,正坐在一张破旧的小桌前,借着从门缝里透进来的微光,看一本没有封皮的旧书。
他穿着一身满是补丁的衣服,头发花白,背脊却挺得笔首,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听到脚步声,陈立峰抬起头,看到是周文山,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和警惕。
陈婉和她的母亲也从里屋走了出来,紧张地看着周文山。
“你……你来做什么?”
陈立峰放下书,站了起来,声音沙哑地问。
周文山没有拐弯抹角,他对着陈立峰和他妻子,深深地鞠了一躬。
“叔,婶,我叫周文山。
我今天来,是想向你们提亲的。”
石破天惊。
陈立峰夫妇俩如遭雷击,愣在当场。
陈婉更是小脸煞白,紧紧地咬着嘴唇。
“你……你说什么?”
陈立峰的妻子,一个同样气质温婉但面容憔悴的女人,结结巴巴地问,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想娶陈婉。
我想娶她做我的媳妇,照顾她,保护她,不让她再受一点委屈。”
周文山抬起头,目光诚恳而坚定,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半天,陈立峰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年轻人,谢谢你的好意。
但是,你走吧。
我们家……配不上你。
你跟我们家扯上关系,会毁了你一辈子的。”
他这是在拒绝,也是在保护周文山。
他见过太多因为同情他们而被打压的人了。
他不想再连累一个好心的年轻人。
“叔,我不是一时冲动。”
周文山看着他,“我既然敢来,就己经想好了所有后果。
别人怕的,我不怕。
别人躲的,我偏要护着。”
“你拿什么护?”
陈立峰的妻子忍不住开口,眼圈红了,“文山,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
可这个世道……不是光有胆子就行的。
我们家现在是这个样子,谁跟我们沾边谁倒霉。
我们不能害了你!”
“婶,我知道你们担心什么。”
周文山深吸一口气,他知道,必须给他们一点信心。
“现在的日子是苦,但不会苦一辈子。
这个家,以前是我爹娘撑着,从今天起,我来撑着。
我不但要让我们周家过上好日子,我还要让婉儿,让叔叔婶婶,都能堂堂正正地活在村里,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的话掷地有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自信和沉稳。
陈立峰夫妇俩都怔住了。
他们看着眼前的年轻人,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是他们许久未曾见过的光亮。
陈婉站在母亲身后,悄悄地看着周文山的背影。
这个男人,昨天给了她一颗糖,今天给了她一个鸡蛋,现在,又顶着全村的嘲笑和压力,站在这里,说要娶她,要保护她和她的家人。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一种酸涩又温暖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
周文山见他们还在犹豫,知道这事急不来。
他郑重地再次说道:“叔,婶,你们不用现在就答复我。
我会用行动来证明,我今天说的话,不是空话。
请你们,相信我一次。”
说完,他再次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牛棚。
他没有回家,而是首接朝着生产队大队部的方向走去。
他脑子里己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计划。
想要改变,想要赚钱,想要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跟,第一步,必须从他最擅长的领域开始。
他需要一块地,一块可以让他施展拳脚的试验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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